冥十八静静跪在地上,面前的六公主怔怔看着他出神,冷风猛地扑开窗子,床边的围幔散开如同翻涌的江水。
上官婉莹猛地打了个哆嗦,她这才回过神冷着声音道:“为何这个时辰才回来,可有消息带到?”
冥十八矮身叩首,从怀中掏出一枚香囊,他没有多说只是低头请罪:“属下迟归,请主人责罚。”
其实哪有迟与不迟的,本也没定好时间,但冥十八不愿在这些细节处费心,不如干脆承了罚还能落个清静。
上官婉莹看见那香囊上的绣样就是一喜,她忙不迭伸出手:“快,快给我。”
殿内极冷,上官婉莹的手冻得僵硬,试了好几下,才勉强拆开那香囊,她指尖颤抖着抚平那字,借着雪光反复看了好久。
冥十八垂着头没有看她,上官婉莹的唇动了动:“这……这是舅舅亲手给你的吗?是吗?”
“是,主人。”冥十八将头垂得更低。
上官婉莹看着手中的纸,沉默良久突然放声大笑:“好啊……好!”
她不怕外祖家起事,她怕的是自己和母妃被忘却在这宫里,她怕族人畏手畏脚不敢入局,怕她只能囚禁在寝殿里只眼睁睁看着曹家走向死路。
如今好了,如今好了!
草莽尚知险中求富贵,她有什么好怕的,从眼看着不到十岁的曹卉茹捅穿那胸膛给自己挣回了个世子夫君时她就再不会怕!
她有西晋顶尊贵的身份,有最合适的契机,有查不到源头的毒药和最忠心的暗卫。
上官婉莹的笑容有些狰狞,她死死的握着那香囊,直到指甲将掌心划出血痕也不肯放松,
她会赢,
她一定会赢!
冥十八将呼吸放得很轻,他不知道那香囊里装得是什么,也不知道五公主后面有什么安排,他甚至不知道宫中究竟谁是同盟谁是宿敌,不知道年节后接他们回府究竟是不是空话。
他什么都不知道,可他也什么都不想知道。
五公主让他送香囊,他送到了,就够了。
一只手慢慢攀上他的衣襟,冥十八的身子僵了僵,几乎抑制不住想扭断那纤细的胳膊。
上官婉莹的指尖在他胸膛处的伤口上缓缓按压,刚包扎妥当的伤口被再次撕裂,血一点点浸透上衣,冥十八直挺挺的跪着一动不动。
上官婉莹的笑容更盛,这就对了,这才是暗卫,无论她做什么都一心一意忠于她的暗卫。
上官婉莹勾起唇角,她手上力道俞发重,直到男人的冷汗顺着鬓发成串地落下来也不肯停。
这是她从那位五姐姐那学到的,人啊,天生就是贱皮子,和牲畜骡马没有分别,你对他好些他就轻视你违抗你,只有你掏出鞭子将他浑身上下打个稀烂他才会害怕你,才会敬畏你。
她的手猛地揪住面前人的衣领,哑着声音问道:“说,你是谁的人?你永远忠于谁?”
冥十八闭了闭眼,这话这人每天都要问几次,有时是状似无意的开口,有时便是这般疯魔样子。
“属下是主人的暗卫。”他略一使力垂了垂头,回得十分干脆。
上官婉莹这才慢慢放开他,她不会再被那小狐狸咬一口了,不会再愚蠢的拿血肉拯救谁。如果时间倒流,她一定第一时间敲碎它的牙齿和尖爪。
没人能伤害她,没人能再伤害她。
冥十八垂着头一动不动,仿佛痛苦施加在了旁人身上,而自己只是个看客。
他有些难过,倒不是因为这伤口,而是这裹帘是五公主命人包扎的。
……在他身上还没有半个时辰,便又被血染透了。
一轮折磨结束,冥十八跪在角落的阴影里,那名叫怜香的侍女还在生那堆点不着的黑炭。
冥十八看她这架势,有些担心今夜六公主就会被毒死在屋里。察觉到他的目光,那侍女轻声问道:“你可生过这低等炭火?”
冥十八没有说话,他膝行两步过去,只几下功夫便将那炭燃得旺盛。
这东西自是入不得六公主的眼,但若放到暗营便算年节的赏赐。半点碎末都不舍得空烧。
怜香的脸上见了喜色,这就好了,屋子里暖起来,便能睡个好觉。
冥十八跪回角落的阴影里,上官婉莹躺在床上,她的手脚慢慢没那么冰冷了,睡意袭来,恍惚中她听见自己又问了那句话。
“你……是谁的人,你永远……忠于谁。”她没有等到答复,自然也没有看见,阴影里那张冷漠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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