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城门外挣扎多天,不是等帝王良心发现,不是等平头百姓为他叫冤,他是在等那利益旋涡中心的人,发现他的价值。
西晋北羌交战多年,京都各路势力盘踞不清,有人想让他死,就注定有人想让他活。
这和沈家没有关系,甚至和他本身没有关系,他只是王权下的一颗棋子,端看会被来人放哪去。
他不知道会是谁,但他知道只要他活得够久,只要他喊得声音够大,总会有人……总会有人找上他!
“需要……我做什么?”沈知渝开口问道,他声音哑得听不分明。
那女人后退半步淡淡看他一会,仿佛是在挑剔这祭品最后的价值。
若是从前的沈知渝,该是会在这样的打量下瑟缩战栗,可如今,他见过更锋利的眼神,受过更灼心的冷遇,两相对比下,这刻意的打压反而有些滑稽。
沈知渝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半晌听见了一个极冷静的声音:
“轩辕景阳伙同五公主,教唆陈国公府上男宠,冒充沈氏余孽,编造沈府冤屈,借此构陷陈国公窝藏反贼,抹黑王室手足亲情诽谤王上,意图祸乱朝政,颠覆王权。”
沈知渝愣了愣,刚松懈下来的身体猛地紧绷,他死死看向那女人,眼珠通红如同恶鬼。
“你……说什么?”
那女人看向他轻轻一笑,她声音温和下来,话却说得人毛骨悚然:“我说……轩辕家,要造反了……”
“你放屁!”沈知渝猛地喊出了声,这里大约离宫门不远,轩辕家麾下近军用不了多久就能赶来。
沈知渝扬了扬头想继续说话,就听那女人低低笑了:“沈公子,别白费劲了,近军如今过不来的。”
沈知渝心头一惊,好在身上骤然强烈的痛苦让他飞速清明,他瞥见了对面人黑袍下未盖全的锦绣衣裙,沈知渝稳了稳神艰难道:
“你……与轩辕家对台,有本事支开近军,又长袍遮身不肯轻易叫人,大概……是宫里人。”
他轻轻笑了笑:“我这半生,见……见得权贵男子无数,可女子……只五公主一人。除非,是在当日麒麟殿上……”
沈知渝深深吸了口气,连牙冠都疼得哆嗦:“可……可那日有猛兽袭人,场面祸乱,能让人记得的,只有……三位,痛失爱子的荣妃,四处应酬的六公主,以及……稳坐高台的——吴王后。”
沈知渝一字一顿说出这三个字,话音未落便有长刀横于颈项。
暗卫吗?
沈知渝见怪不怪,他让这群人刀架脖子的次数多了连惊讶都生不出几分。
“吴王后……万安。”他笑着颔首,脸上的表情在痛苦下有些扭曲。
女人没有反驳,半晌长叹一声轻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知道得太多,活不长的。”
沈知渝还是笑,笑得肺腑震颤缩成一团,等了这么多天,居然等到了她。
梁王一案由吴丞相亲自督办,当初沈氏下狱满门抄斩,吴家要居头功。
这是仇人……
是真真切切的血仇。
沈知渝的笑声未绝,造化弄人,是北羌也好,是谁都好,为什么偏偏是吴家,为什么……偏偏要咬轩辕。
他从挤压的血肉中,艰难叹出了一句:“娘娘收了刀吧,我……是活不长……但没到日子,也死不掉。”
“死不掉又如何?”那女人冷冷一笑:“近军隔岸观火不肯废你舌头,凭白让你在宫门外闹了这许多天,我不一样,我愿意参与进来。”
她轻轻笑笑:“不知没了舌头,沈公子还喊不喊得出别家势力,下个人,又肯不肯开我这么高的价码。”
沈知渝猛地呛咳出声不再回答。
那女人挑挑眉:“沈公子……很奇怪啊。我说假冒沈府余孽的时候你不急,我说编造沈氏冤屈的时候你不急,怎么一提轩辕家,你突然就生气了。”
她上前半步轻声叹道:“怎么,让人折磨成这样,却还是念念不忘你的小公主吗?”
吴王后摘下兜帽轻叹口气:“没想到,沈家公子竟还是个情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