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暗卫进屋架着他向外走去,观宁轻轻吸气没有再挣扎,他,确实骗人了。
沈知渝下的确实是焚生,但里面,有他掺得一小撮香灰。
他以为五公主能闻得到,他以为她不会喝。
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下香灰,说出来或许没人信,他……其实想让这个人活得更久一点。
观宁这一生没给谁找过别扭,唯一绞尽脑汁骗的,就是他远在北羌的主子。
五公主百毒不侵这话,是从他这儿传出来的。从第一次接到命令拿到剧毒起,他便没有动过要杀人的心思。他不肯帮北羌做事,起码心里不肯。
那年他14岁,他将药藏在被褥中,在五公主茶杯里下了一撮香灰,当晚便被吊起来打了半宿,那年他还小,这一打几乎打没了他半条命,好在五公主也小,好在他还活着。
消息传回北羌时,他还躺在床上动不了半步,他以为这事儿就算了了,可不出半年,他又收到了第二份毒药。
这一次他将粉末混在了土里,毒死了花园一排牡丹,五公主几乎要扒掉他一层皮,但她没有,观宁知道,她喜欢那殷蛇。
北羌的毒可真他娘的多,他不知这么骗了多少次,有时候观宁都想,不如真下了算了。
他……真的要挺不住了。
这些年五公主这府中埋了不少人,一起过去的四位里只有他还活着,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些人没有下香灰可还是活不下来。
他也帮过也救过,但他救不过来。
府里的院墙真高啊……但没高过北羌的宫墙,这埋得住别人,但埋不住他。
刚来西晋净身那几日,观宁躺在柴房里,周围都是同龄少年的哭嚎,只有他没有出声。
他不敢和任何人说,三餐准时,有药治伤,那是他这辈子过过,最踏实的日子。
……
观宁的嘴唇还被紧紧禁锢着,衣襟上翻遮住了他的脸。
其实不封他也不会再说话,如果有什么是他当真想说的,那也不过再提一遍,愿这位五公主,
斩虎豹,驱豺狼。
他似乎被拖去了什么地方,观宁不知道即将到哪,但他希望不要死在牢中那少年的眼前。
那是个格外单纯昂扬的生命,观宁从他身上没看见任何一点男宠的影子,他就像个刚学会飞的雏鹰,直挺挺的扑过来,那么热烈,那么赤诚。
他没有提过,没提过他教给他的那些话,自己是在什么样的痛苦下学会的。
这世上总有人会痛苦,他拦不住,但能最好多一个人轻松些。
其实他没做什么,他确实救过很多人,但救活得没几个。他只是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帮一把,他是不肯拼着命救谁的,他还想活着,他活着一天,北羌就得多别扭一天。
这是他能做到最大的报复了,他……什么也做不了。
这些年,观宁唯一拼命帮过的人是沈知渝,不是因为心善,也不只是为了感怀沈家忠良。
如果非要说……他大概是想回到他在北羌的那年,救救他的母亲。
来西晋的前一晚,他破格收到了一件干净的新衣,他并不开心。在他们那,只有要宴客要承宠的人才有新衣服穿。
他的母亲还不到三十岁,一双眼睛却浑浊看不清东西,只抱着他哭了一遍又一遍。
观宁没有哭,因为他看见了拎着鞭子冲过来的师傅。
那鞭子抽在身上真疼啊,不像是五公主府这种精致光滑的皮鞭,那是北羌赶牲口用的带着毛刺的鞭子。
观宁不知道被打了多少下,只知道母亲挣扎着挡在了他身上。
“你命好,有出路。只要你好好做事,你母亲就能平平安安活着,”
他听见师傅这么说。
平平安安吗?
这四个字似乎有着某种特殊的魔力,让他听见了就义无反顾往前走。
直到很多年后,观宁才这知道,那是他们这样的人这辈子最大的心愿。
北羌的风沙真大……
观宁被塞进马车里,那时他还在想,他命真好,还好他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