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门外吵嚷的声音远远传来,童竺难得的没凑热闹,他在后墙十步外站定,朝黑暗中吹了个口哨。
一个红袍男子缓缓走来,他身材佝偻,脸上沟壑纵横,只一双眼睛闪着精光。
童竺笑眯眯的打招呼:“好久不见啊,荣达。”
“阿曼。”红袍男子右手握拳于胸前,略微弯腰。“北羌余部今日已悉数撤离,事情已经挑起,后面无需我们动手,西晋内部自会相残。”他看向童竺问道:“阿曼这边可有进展?”
童竺微微摇头:“我只知她不是此间人,至于是妖鬼两族还是天界中人,暂时看不出来。”
荣达低声道:“异界妖女祸乱,人皇现世,战火百年不熄,四界崩炙。按照天谕,那妖女所出时辰方位,正是今秋五公主府。”
他脸色微沉:“还请阿曼早下决定,她如今根基不稳身边又只有一个暗卫,若不把握时机,恐将来困龙飞天再难下手。”
见童竺不语,荣达俯身而跪:“阿曼……天谕昭昭,宁可错杀不能放过啊……”
“不急。”童竺幽幽吐出两个字。
其实不是不急,童竺对这小公主的情感起初不过是玩笑,从妖族几千上万岁的寿命来看,人间风月不过昙花,只是……
今夜出府时他路过花厅,看见桌案正中,一樽精美的琉璃瓶中插了三枝菊花。
童竺愣了许久,那花曾被他满心欢喜护在怀里,也曾被他弃在地上雪打风刮,如今有人为它们修剪残枝吹干净了尘土,就这么好好安放在这儿。
荣达看他神色,心头一惊。他面露悲苦伸手去抓童竺的衣摆:“阿曼,阿曼啊……我北羌百十位男儿皆将丧生于晋王刀下,他们明知前路仍慷慨赴死,阿曼彼时不肯相救,如今为何又因这西晋公主心软。”
童竺长睫微颤,他仿佛被说中了心事眼底闪过一丝冰寒。
“荣达……是在怪我?”
他依旧弯着眼睛,声音如同稚童问月。
“不敢……”荣达咬咬牙,低头说道。
童竺屈膝蹲在他身前:“我早说过,我的术力不得沾四界因果否则必有轮回劫报。那日在宫宴殿上能保你一命已经是格外恩赐,如今看来,荣达并不领情?”
没等对方答话,童竺肩膀一沉单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这一下来得突然,荣达只短促的啊了一声呼吸就被瞬间截断。巨大的痛楚自喉咙传来,让他几乎以为骨头被捏断了。
乌云遮月血腥味四起,童竺的长发不知何时变成了纯白色,他眼中闪过妖异红光,指甲锋利如刃,两侧有长牙出口,身上图腾从腰腹大腿,慢慢攀上脖领脸颊,金色流光闪动,荣达刺得睁不开眼,只听见童竺放声笑道:
“我做到一,你们就想让我做二。做到二,就会怪我为何不做五。做到五六七八,又有刀剑逼我做十做百,人界惯是贪婪无度,我本以为荣达沟通阴阳该是心有明镜,如今看来,你也一样啊……”
童竺周身血腥味浓的发苦,阿曼只觉得头顶苍穹如同大山般倾压而来,他双腿颤抖,从口中艰难挤出几个字:“阿……阿曼…”
童竺手上力道重了几分,生生将人提了起来:“阿曼?看来荣达叫我活佛久了,就真忘了我是个什么东西,这条命,荣达不领情也罢,现在还给我也是一样的……”
所谓轮回劫报果然不假,他亲手救的,兜兜转转必会由他亲手所杀。
南棠刚打发了硬要带走出手暗卫一同审问的巡防营,便见公主府上方的镇妖塔有异动。粉泡泡出声提醒,童竺在后门外动了妖术。
南棠急急赶来,正看见了这幕恐怖景象,原本明眸皓齿的人间绝色,如今狰狞看不全面目,如同尸山血海里爬出的妖魔。
本该死去的荣达像只破布口袋一般提在他手里,锋利的指甲穿过血肉,獠牙咬过时那动脉还生机勃勃的抽动。
乌长悲挡在南棠身前,哪怕那人远在十步之外,妖力的威压还是让他不得不放出周身气势抵抗。
南棠却轻拍肩膀示意他让开,她看见那妖魔肩膀上,穿着一根拇指粗的锁链。那锁链落点极狠,童竺肩上皮肤翻起,碎骨烂肉皆粘在锁链上,稍有动作浓稠的血液便从那洞里漫出来。
南棠愣了愣,原来看着不流血是穿了妖身而非人骨,他说他抗折腾,竟是真抗折腾。他说会疼,竟也是真的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