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棠始终没骨头似的靠着,一旁的上官婉莹一改往日活泼,直身挺背,神情温婉,举止端足了公主风范,两相对比更显得南棠粗俗不堪。
上官婉莹见着她动作,便有样学样的叫来宫女换盏,南棠瞥了一眼没说话。
鼓点一声急过一声,殿上舞者动作隐见杀伐,两头狮子围着绣球团团而转。
南棠看得津津有味,舞狮的她见多了,让真狮子上的还头一次见。
“这北羌使团当真不凡啊,想当初我在北境,也见过如此盛景,如今再看感慨丛生啊……”上官平潭连饮几杯,拉着身边的三王弟唾沫横飞。
他本就常外出游历,又随钦差平过水患,在王子中颇有见闻。不似他这位常年躲在屋中不敢见人的三弟。
三王子上官菏泽似乎并未沉浸其中,他蹙眉死盯着殿中动向,闻言微一点头,态度并不亲热却恰到好处的恭顺。
他一身苍紫色素缎袍子,在一众贵气逼人的王子中显得有些突兀。
南棠仔细打量,这男人生得好看,眉如弯刀目似寒潭,只是神情微有几分阴郁。
【这位三王子,生母是位民间戏子……】粉泡泡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那时王太后寿诞,遍邀民间戏班进宫。晋王少年脾性,意外宠幸一伶人得此一子,当作平生之耻悔恨难当。三王子出生后便下令将那人打入冷宫,连个名分都没给。】
“人还活着吗?”南棠问。
【没活过第二年冬天……】他微微叹息,想也知道,宫中怎肯让这样的女人长命。
【上官菏泽跟着宫中一位末等嬷嬷长大,常溜进宫学听讲,晋王斥他卑贱之身何敢贪求,多次出手重罚。他诚心认错但坚决不改,如今不过二十,诗书武艺具通,只是长隐于室不敢表露。】
南棠略一思索,无根基而有野心,通大局而懂隐忍,倒是个可用之人。
殿中叫好声突响,鼓点震耳已听不出间歇,绣球被两头狮子一左一右衔在口中,你争我抢毫不退让。
童竺微一抬手,绣球隐隐金光流转,二狮合力一咬,绣球炸开开,万千金银蝶刹时纷飞。
鼓乐声戛然而止,原本吵闹的大殿陡然寂静。白象猛一扬头,一声嘹亮象吟仿佛从空旷幽谷传来,殿中飞禽走兽皆伏地,舞者跪身长拜,齐声恭贺千秋。
唯独童竺骑于象背,端坐不跪,右手握拳略微躬身。
殿中人面面相觑,晋王眉毛微动,吴王后见他脸色略一扬头,殿下便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出声喝道:“这位北羌术士,好大的架子啊!”
他声音苍老却异常洪亮,立时便有三五御史附和,女席的各位官家夫人小姐亦是窃窃私语,晋王安坐高台不发一言。
“王上息怒,各位大人息怒。”北羌主使下首匆忙走出一位暗红袄袍的男子,他行至殿中深施一礼
粉泡泡随即出声:【白胡的是吴王后的父亲,丞相吴元青。红袍子的是北羌族中荣达,就是跳大神儿的,据说能感召上苍,在北羌地位超然。】
晋王低头抿了口茶,并不出言免礼。
那红袍男子态度恭敬:“这位不是术士,是天赐的阿曼,我们北羌的守护神。”
南棠轻笑,守护神吗?白虎是西方星宿守护哪门子的北羌。
南棠看向童竺,他迎着周遭目光昂首而坐,神情不见分毫局促。
据这位红袍男子所言,阿曼来自海上。那日骤雨狂风,海面卷起巨浪升腾而上与天连成一道水柱,惊雷劈下,海水立分左右翻卷成两片水墙。
这人身着霓裳羽衣凭空出现在水墙中心,身前盘龙舞凤,身后彩带祥云。他赤足踏浪前行,脸上不悲不喜,展左袖水柱倾盆而下,展右袖当空雨过天晴。岸边渔民见此奇景忙唤来荣达。
问来处?
答:有善童子使于天竺。
问归途?
答:至渡终生不复疾苦。
南棠叹了口气,果然这人每次出场都得彩排。
“荒蛮之地,惯笃信巫邪!”一位御史冷哼一声道。童竺眼色微寒,下一秒那人双唇紧紧抿住连为一体,呜呜而鸣再不能言。
“大胆!”这次出声的是坐在吴元青身旁的一位武将,他浓眉赤目胡茬浓密,分腿拄膝盖而坐,身侧一把长刀已半出鞘。
随着这声刀鸣,数百位红盔铁甲的兵士步调统一小跑而入,刀出鞘箭搭弓,将众人团团围住。
“王上息怒,听我一言啊……”荣达俯身跪地,拖着长音道。
“果然有点戏曲功底在身上。”南棠在心底同粉泡泡闲聊。
【拔刀的是轩辕景阳,先王后的长兄。他统领的安阳军是轩辕家的嫡系军,大胜北羌后,轩辕景阳受召回京,这也是轩辕家除了原主外,唯一在京都的血脉了,原主的亲舅舅】
“将军还是质子?”南棠直白问道。
【嗯……】粉泡泡沉吟了一下【原本是质子,但景阳将军雷霆手段,短短半年就把持了王上近军,如今……晋王已经明里暗里催他回边关好几次了……奈何景阳将军以外使进宫担心王上安危为由,硬赖着不走……】
南棠就笑,自己这个爹还真不是当王上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