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以来,临江阁中无论是堂前迎宾、跑腿、店小二,又或者是后厨打荷,伙夫、切墩儿,里里外外所有人都变得有些沉默甚至说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出了什么差错,迎来雷霆震怒。
一股沉闷压抑的氛围悄然蔓延开来,就如同这春夏交替之时变幻无常的天气,前一刻或许风和日丽,可下一秒说不定便是那乌云密布!
毫无疑问,让这些人心生恐惧的原因,沉闷压抑氛围的源头,便是如今执掌临江阁经营大权的陈志诚!
临江阁共计六层,最底下两层负责堂食,三四五层设雅座,包厢若干,而在这六楼则是陈氏豪阀举全族之力耗费无数心血,将整整一层打造成奢华府邸布局,水榭花园亭台楼阁应有尽有,丫鬟仆从护卫下人一应俱全!
能有幸观瞻六楼阁内洞天之人,非城内那群已经站在南天门顶,却还要再往上迈出半步,瑟缩在避雷针上的那一小撮人不可。
陈氏豪阀那惊人的野心和令人咋舌的实力可窥一二。
就在今日,阁内洞天正厅当中,陈志诚掀开雕花窗户,一股弥漫着季节更替之下,稍显湿润的清风涌进屋内。
边角桌案焚着一炉清新淡雅的熏香,袅袅青烟顺着镂空的炉盖徐徐升腾,宛若漫挥长袖的舞女正尽情歌舞,却被这突如其来的风势一扰,舞女羞涩之下掩面遁逃不见身形。
青烟一乱,顺带连窗口眯着眼睛不知道思绪飘向何方的陈志诚,他的心也乱了!
或许在外人眼中,临江阁还是一如既高朋满座热闹非凡的模样,可作为实际掌权者的他,却无比清晰的意识到,眼下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
陈志诚出身优渥,早就被酒色掏空身体,年纪轻轻却已经需要进补之物加持,白皙的面皮上边那两抹本就显眼的黑眼圈,在这些时日里逐渐加深向四周氤氲开来。
却不是因为肾水匮竭,而是在思虑如何给临江阁也来上一剂进补之物。
如今的陈氏豪阀如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而以陈志诚为首的这群人则是树干。
但一棵正欣欣向荣的大树不可能只有光秃秃的树干,它还需要分出去无数或粗或细或短或长的枝丫,再从这些枝丫上边长出绿油油肉嘟嘟的叶子,如此方能提供一片荫凉。
可现在,那些枝丫,叶子,一个个都瞪大眼睛只等自己犯错,而后张开那张令人心生厌恶的嘴巴,对自己肆意口诛笔伐。
窗外的风景极好,近可观涛涛潼水携着风浪汹涌向前,远可望幽幽骊山顶着晚霞苍茫矗立,可他却无意欣赏,两只手扣住窗棱,手指无意间逐步发力,关节几可泛白。
他不知道,就在不久前,那位初来乍到本该受到热烈欢迎,却被晾在一边枯等三天的元州侯姬旦,亦曾站在相同的位置。
只不过这位侯爷大人既没有看那条被冰封千里的潼水,亦没有看因雪白头的骊山。
他只是低眉垂目看向街头。
在那里,有鲜衣怒马的权贵名流,横穿风雪向着朝阳进发。
在那里,有衣不蔽体的贩夫走卒,瑟缩风雪终被黑夜掩埋。
元州侯收回目光,看着满桌撤了又换,换了再撤的果蔬菜肴酒水陈酿,摆了摆手久久无言。
门外有下人通传,杜氏少东家杜椁诲前来求见。
收回心思的陈志诚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衫,一改先前开业之时的倨傲作态,这次竟是主动迎出门去,可等他看到杜椁诲那张有些尴尬,有些歉意的表情之后,本来还有些许指望的心脏瞬间变得无比冰凉。
在别人眼中极擅阿谀奉承,白瞎那副好身板的杜椁诲心细如发,本在来之前就将心中早已起好的腹稿背诵过无数遍,可等他看到陈志诚脸上笑容逐渐凝固,眼神也从最开始的欣喜期盼逐变成失望与愠怒之后,果断将好不容易打好的腹稿果断抛弃:“大哥,他,他们几个······”
先前和煦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转而换上一副阴沉模样的陈志诚还不待杜椁诲将其讲完便直接打断:“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来是吧?”
有气无力耷拉着脑袋的杜椁诲不愿在此刻触及霉头,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用那蚊子声大小的嗓门回复道:“对。”
一时间,正厅之内落针可闻,氛围也变得越发凝固。
虽然心中早有答案,可等杜椁诲亲口承认这个事实,这让从小到大习惯了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陈志诚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方才被勉强压下的邪火,在此刻腾的一下直冲天灵盖。
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腔子里边翻滚不停的黑血。
不知过了多久,陈志诚这才开口,神色的平静的说出:“好好好,你们可别等我缓过这口气来!”
一直装聋作哑的杜椁诲,知晓此刻到了表忠心的时候,一溜小跑赶紧上前,将自己大哥陈志诚引至长椅,还不待后者屁股落座,一杯热茶便已沏好:“大哥,这不是还有我呢嘛!”
“你?”交托下去的事情办砸,陈志诚不在掩饰自己的鄙夷,接过茶水的他又恢复往日的倨傲,乜斜一眼正卖力讨好自己的杜椁诲:“你有个屁用!”
正准备给自己也沏上一杯茶水的杜椁诲手腕一颤,几根粗大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