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应玄是被一阵打斗声吵醒的。
几乎是第一声,她就瞬间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掀开被子翻身坐在床上,警惕地环顾了一遍四周的陈设。
狭小暗沉的屋舍,睡满了小孩的通铺,堆满了毒物药材的角落……一切都和过去的每一个日子没什么两样。
“砰——”
又是一声。
睡在不远处的几个小孩也被吵醒了,惊慌失措地坐起来看着门口,门缝外隐隐有一团光在闪烁,但却始终摇来晃去看不真切。
是仇家寻仇?还是只是斗法切磋?
是否能被救?还是更深重的折磨?
这种异动不是第一次出现,但每一次的结局都未曾如她所愿。
未知的恐惧让施应玄喉间发涩,一时间不敢妄动,只用力地攥紧被子,死死地看着高高的铁窗外各色的异光,好半晌,她才摩挲了一下汗湿的掌心,勉强缓下一口气,用力地推了一把身侧的床铺。
空的。
原本鼓起的被子像是被吹满气的皂角泡,随着施加的力气瞬间瘪了下去,施应玄心下一惊,黏在窗户上的视线终于收回来,飞速地看了一眼手边的床铺。
除了被她拍瘪的那一处,其余的地方还突兀的鼓着,尽职尽责地做着伪装,施应玄意识到什么,一把扯开被子,意料之中地看见了被褥中间躺着的那枚粗糙简陋的傀儡符。
该死!
张绗青这蠢狗又骗她!
施应玄伸手将那枚傀儡符收进掌心,缓缓施力捏紧,看着那顷刻间塌软的被子,心里翻来覆去地将张绗青从头到尾宰割了一遍。
别让她再看见他!
窗外的白光已经愈加明亮,打斗声也越发激烈,像是只有一纱之隔般响在耳畔。
通铺上能醒的小孩已经全都醒来,或是茫然或是恐惧,有几个和她一样紧张地盯着那扇木门,还有几个将自己蒙在了被子里,不知哪个角落里逐渐传来细弱的哭声,让施应玄感到一丝难言的烦躁。
“砰、砰、砰!”
又是几声接连的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用力地砸在地上,缭乱的各色异光从窗外闪过,紧接着他们便听到砰然一声——那扇对他们来说向来坚不可摧的大门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第一次发出了剧烈的震颤。
符箓脱落,阵法剥蚀,牢不可破的木门像是陈年糟朽的老木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轻易打碎,霎时间白光乍泄,木屑漫天。
“跑!”
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声,原本平静的屋内像是刚刚被煮沸的热水,几个小孩一骨碌地从床上窜下来,头也不回地朝那扇破碎的木门冲去。
一道白光再次从门外袭来,施应玄瞳孔皱缩,忙扬声高喊道:“等等——”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冲在最前头的那个小孩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惊恐地瞪大眼睛,下一息整个人就被一股难以抵抗的力量掀翻,瞬间砸回了屋内,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已然昏死过去。
一时间,所有意欲向外跑的人都突兀地止住了脚步,一息之内便四散地朝屋内的角落里躲去。
药柜,床底,被窝。
屋子太小,能躲的地方也太少,激烈的争夺声很快从四面八方响起,应和着屋外持续的打斗声显得格外鼓噪。
“出去、出去……不准躲我后面!”
“滚开!离我远点!”
“我打死你——”
“把他推出去!快点!”
“啊啊啊——”
“……”
哭声应和着尖叫响彻在耳畔,施应玄用力吐出一口气,瘦弱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捏着被子的手都在用力的颤抖。
装死?还是跑?
打斗声已经愈来愈远,可刚刚那个跑在第一的小孩就死不瞑目七窍流血地躺在她的眼前。
但若是装死,万一进来的又是另一个丧心病狂的恶人,她也照旧没命活。
未知的前路和折磨她的经历太多,即便眼前这扇死死锢住他们的大门已然打开,她一时间也难以抉择何去何从。
手心的符箓已经被捏成一个纸团,锐利的尖角深深地刺入了她的手心,这一丝微弱的痛楚让她在混乱中勉强得了一分清醒。
张绗青……
这蠢狗肯定又主动去帮那个人试药了。
傻成这样,死了算了。
小孩具有穿透性的尖叫声再次凿入她的耳朵,施应玄握紧双拳,心中的躁郁和紧张几乎升到顶端,直到屋外再一次远远传来持续的打斗声,她紧绷的神经也彻底断裂,一把掀开被子爬起来,从床前的那具尸体上一跨而过,用尽全力从破碎的门洞里冲了出去。
屋外是一个很小的院子,其中种的叫不出名字的草木已经东倒西歪,杂乱不堪,瓢泼大雨从天上倾倒下来,一瞬间就将施应玄全身浇湿。
自从被抓到这里,她几乎没见过雨,微凉的雨点让她怔愣了一瞬,伸手摸了一把脸,竟感到一丝难言的畅快,下一息便迈开细瘦的双腿继续朝前跑去——一扇扇画着繁复阵法的门此刻已经被彻底破开,就像一块普通的木板一样碎成几块破破烂烂地趴在地上,施应玄迈过这禁锢了她多年的废墟,头也没回地朝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