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当,当”
卯初时分,有负责报点的宫侍敲着小钟从宫里各处行走报时。
下房某一小房间内,李三月被同屋三人起床的动静惊醒,揉了揉眼睛,也起身穿衣服。
四人来不及多说话,各自洗漱好就去岗位当值。
冷宫,不是指一处宫殿,它甚至没有牌匾写着“冷宫”两个字。
冷宫由几排破落的房子组成,风呼啸而过,冬冷夏热,也无隐私性可言。妃嫔居住其间,吃喝全靠小太监送来。其他时候头疼脑热,也只能给钱找太医院的学徒开几副药熬着,能活就活,活不了也就一卷凉席运出去。
李三月握着扫把跟另外一个小太监,扫冷宫行道,一直扫到天色微亮,到了吃朝食的时辰才扫好。
他先去膳房里,跟小太监们一起用了早餐:一个杂粮馒头,咸菜丝自己夹,一碗稀粥。吃完饭,再接着去扫杂役房的分配给他们的清扫区域。
到了中午,一般是米饭,一荤一素的菜。吃完了就跟另外一个叫杨仲林的大太监轮值,提着食盒去给那些打入冷宫的妃嫔们送饭。
妃嫔们一天两餐饭,主食就是黍米饭,馒头等,菜都是素菜。逢年过节就会好一点,见到荤肉,其他时候,要想吃好的,也得给钱去买。
落魄的妃子,甚至过的不如内侍。怪不得皇宫里,人人都想往上爬。弱肉强食,封建社会更加鲜明。
冷宫里目前活着的只有3个妃嫔,其中一个明妃,一个纯美人是前朝老皇帝的遗孀,犯了什么事情不知。一个薛常在是去岁被庆阳帝打入冷宫,据说恃宠而骄,成日里疯疯癫癫。
今天是李三月送饭,他提着食盒,行走在狭长的冷宫行道里。
这里的青砖地板是他一扫把一扫把打扫干净的,掉了漆的朱红色宫墙上,琉璃瓦也不甚规整,檐角上雕刻着螭吻,据说是龙的第九子,属水性,用它作镇邪之物以避火。
在这样的环境里,总是容易让人想起一些红颜老去,君恩难测,世事无常之感,李三月生性有些敏感,大约是多世穿越,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思维多虑起来。
行走至一处衰败的宫门前,李三月单手敲了敲门,方才推门而入。
三位妃嫔都居住在一处,明妃是有一些银钱傍身的,宫外还有什么亲人,每季也会送些衣物钱财进来。冷宫的日子于她而言,不过是少了伺候的人和往日盛宠的地位。坐过高台的人,自然放不下一身傲骨,她看见李三月这个小太监,依然故我的拿着一本书在看。
纯美人正在绣帕子,她在宫外无亲无故,刺绣积攒的多了,就托李三月带给能出宫的小太监,被对方抽了三成,积少成多,也能卖一点银钱。
“李公公来了。”纯美人放下刺绣,她如今四十多岁,看着像是习惯了冷宫的日子一样,平和淡定。
“纯美人好。”李三月略微弯腰,他可没有上赶着做奴才的习惯。在这冷宫,行礼与不行礼,也不会有人揪着错误,动辄打骂处死。
李三月将食盒放在石桌子上,打开盖子,一一拿了出来摆好。
明妃和纯美人便拿取自己的份例坐在石桌前食用。
“怎么不见薛常在?”李三月环顾一圈,没看见人。
“在柳树那边,又发痴了。”纯美人说。
李三月下午也无事可做,索性沿着行道朝记忆里大柳树的位置走去。
这棵柳树不知道生长在这里有多少年了,种在宫墙边,枝繁叶茂,巨大的树冠高过了宫墙,正是四月里,雪白的柳絮随风飞扬。
李三月迎着纷纷飞舞如同雪花一样的柳絮,朝前走着,远远看见了薛常在穿着破旧的豆绿色宫装,披着藕粉色披帛,头上戴着嫩柳枝编织的花环,痴痴的望着宫墙外。
那头,是热闹的大庆朝百姓生活,贩夫走卒叫卖声,不绝于耳。
这头,是冷清的大庆朝冷宫,宫娥内侍悄然无声,一日又一日,麻木的活着。
“依依袅袅复青青,勾引清风无限情。白雪花繁空扑地,绿丝条弱不胜莺。”薛常在念着诗词,潸然泪下。
她在说柳枝,柳絮,何尝又不是在说自己?年轻的时候以为得了那人上人的青睐,一世无忧,卖弄风情,最终放肆的酿成苦果。
李三月等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喊到:“薛常在,该用膳了。”
薛常在转身,绿柳花环被她丢弃在树下,好似漫无目的般走过李三月身边。嘴里还哼唱着刚刚念的诗词。她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一般,美丽,却也凄凉。
李三月站在薛常在的位置,望了眼宫墙柳,便也转身走了。
午时可得休息四刻钟,也就是一个小时。下午就听从大太监安排做些杂活,有时候是去厨房帮忙洗菜,有时候是去帮忙搬运东西,总之在宫里,有的是做不完的活。
等下午到了饭点了,吃完饭,再给冷宫妃嫔送一次饭,他一天的工作就可以结束了。
作为刚入宫一年的最底层太监,他一月的俸银有二两,粟米一斛。银子真正到手只有一两,还有的一两被顶头太监一次次克扣了,美其名曰“孝敬银”,这是宫里不成文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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