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臣仰头饮尽酒水:“久闻大人才名,今日宴席不谈国事,专为大人接风。”
“是。”阿尔泰颔首,同样将酒水喝尽。
祝青臣摆了摆手,让侍从将酒水端下去,换上清茶。
没有酒水,更没有歌舞,只是一场宴席。
也正如祝青臣所说,宴席上,没有人谈起国事。
被安排在阿尔泰身边的两个官员,都是文臣,与阿尔泰谈起中原的书画字帖,头头是道。
没一会儿,阿尔泰就被“中原风雅”吹得晕头转向。
祝青臣淡淡地笑着,抿了一口茶水。
*
这场宴席从正午开始,没多久便结束了。
祝青臣见阿尔泰与两位文臣相谈甚欢,便做了主,让两位文臣送他回去,又送了许多书画。
阿尔泰自然是千恩万谢,出宫去了。
祝青臣公务繁忙,不便奉陪,独自回了封乾殿。
他走到供案前,伸出手,嫌弃地把香炉里、阿尔泰敬上的三炷香拔起来,掐断了,丢到一边。
老道长说,魂魄汲取了足够的香火,就能够显形。
但是草原使臣的香火,想来李钺也不想要。
祝青臣重新从案上捻起三炷香,点燃给李钺奉上。
方才喝了一盏果酒,这时酒劲忽然返上来,冲得祝青臣脑袋懵懵的。
他往前一步,扶着供案,在棺椁旁边坐下。
明明才一盏酒而已。
祝青臣趴在棺椁上,熟练地把发热的脸颊贴在雕刻的龙首上。
又有一阵风,吹过他的脸庞。
冰凉凉的,倒是很舒服。
祝青臣闭着眼睛,转着脑袋,左右两边脸颊都贴一贴,不自觉“哼唧”两声:“李钺,我累死了,耍心眼累死了,要是你在就好了,直接把他们都杀了……”
那阵风顺着他的脸庞往上,拂过他的唇角,抚上他的鬓角。
此时已是春日,不同于冬日的狂风,春日和煦的风,温柔至极,铺展开来,攀上他的肩膀,抵住他的后背。
就像是从前,李钺从身后抱住他,把他整个儿拢在怀里。
祝青臣歪了歪脑袋,闷声道:“不过我也能应付。阿尔泰软弱摇摆,呼延律鲁莽愚蠢,还不算太难处置。”
之前他以为李钺死了,又哭又闹,向李钺告状。
可是现在,李钺真的在这里,他不想让李钺担心。
正巧这时,侍从在外面叩门:“太傅。”
祝青臣抬起头,坐直了,朗声问道:“何事?”
“驿馆仆从派人来回话。”
“进来回话。”祝青臣正了正衣襟,整理好仪态,伸出手,似乎要把抱着自己的风推开。
可是他根本摸不到风,只能小声道:“李钺,正经点。”
尽管侍从看不见,但他还是有点儿……
害羞。
这话说完,那风似乎放松了一些。
侍从推门进来,俯身行礼:“太傅。”
祝青臣正襟危坐:“仔细说说,情况如何?”
“两位大人将阿尔泰送回驿馆,那呼延律正气得在驿馆里砸东西呢。”
“见阿尔泰回来了,呼延律马上提着刀,冲出来问他,是不是被太傅收买,舍不得回来了。”
“阿尔泰原本就对他有怨气,开始还唯唯诺诺地答应着,结果两位大人将太傅吩咐的赏赐送进去,添了一把火,呼延律直接说阿尔泰背主忘恩,猪狗不如。”
“在外人面前被指着鼻子骂,阿尔泰也有些恼了,但是碍于两位大人还在,于是强忍着怒意,把呼延律按住,送走了两位大人。”
祝青臣问:“后来呢?”
“后来阿尔泰就拉着呼延律进了房间说话,驿馆的仆从在外面听了两句。”
“阿尔泰还想劝解,让呼延律冷静,他与太傅并没有什么私交,只是吃了顿午饭就出来了,午宴是呼延律自己不去,怎么能怪在他头上?”
“可呼延律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只说他是被收买了,还把太傅的赏赐都给摔了。”
“阿尔泰强忍着,辩解了两句,最后更是直接说,这些都是太傅故意为之,请呼延律一定不要中计。”
“两个人吵了一通,不欢而散,再没有别的话。”
祝青臣略一思忖,微微颔首:“我知道了,下去吧,妥善盯着,有事情马上来报。”
“是。”
两位草原使臣,出使周国第一日,就大吵一架,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呢。
祝青臣轻轻戳着棺材上的龙首。
不过这阿尔泰也不算傻,知道他是在挑拨离间。
呼延律倒是十足十的蠢货,人家都把答案告诉他了,他还是发脾气,把盟友往外推。
不过……
就算阿尔泰看破了,那又怎么样?
祝青臣原本也没有想要瞒着他。
有呼延律这样的同僚,要不了多久,阿尔泰一定会来投诚。
侍从退出宫殿,轻轻将殿门掩上。
祝青臣打了个哈欠,又一次靠在棺材上,对身后道:“李钺,我要午睡一会儿,就这样抱着,不要动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