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暮的声音算不上严厉,甚至可以说是这些年来极少有的温和,可听在易柏的耳里,却如闻惊雷。
原来当初给了大树和他新生的是公主殿下,赠他桃花挂坠的也是公主殿下。
只是易柏设想了千万种重逢的可能,却未曾想过,当年记忆里怯懦又乖巧的小女孩,竟能长成这般耀眼的不世珍宝。
她都经历了什么?和她的师兄有关吗?
“小草,我要跟师尊去很远的地方啦,你自己独自在这里也要好好修炼,争取早日化形哦。这个桃花挂坠是我最喜欢的,现在就送给你啦,希望能给你带来一点好运吧。”
“——我会回来找你的。”
“——我们会有再见之日的。”
小女孩的话犹在耳边回响,却不想是这样的重逢。
命运对他真是开了好大一个玩笑。
他都对当年的小女孩做了什么?欺她、骗她、联同别人算计她的金丹、毁坏她的名声,甚至想要谋害她的性命。
若他知……若他早知……
可一切到底不能重来,一往无前的人生齿轮也容不下“若早知”三个字。
易柏跪伏于坑底,双手掩面无声痛泣。
豆大的泪珠自骨节匀称的指缝里滴滴落下,砸在青砖之上,晕出一圈圈印记。
“啪嗒。”
“啪嗒。”
一滴水珠落在印记之上,转瞬便融为一体。
更多的水珠连成串似的落下,砸在在场每个人的身上。
“下雨了……!!!”
“雨,真的是雨,老天开眼呐……”
“三年了,呜呜呜呜,终于结束这一切了,贼老天若早点下雨,我阿娘……呜呜呜阿娘!!!”
行宫外路人奔走相告,有人望着天怔然不语,有人跑到街上跪在雨中发狂捶胸,有人相拥而泣,也有人抱着刚刚咽气的亲人泣血。
雨越下越大,将积年来的尘埃洗刷一清,为这座城市注入了丝丝点点的活力。宛如搁浅的鱼乍逢海水来潮,所有苟延残喘苦苦支撑的人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
百姓们纷纷出门,在街头狂喜着跳起舞来。
“公主殿下何在啊——”千万人的欢呼声中,有白发老者,拄拐颤颤巍巍高呼,“若没有安平公主,我们早已渴死饿死千回百回……”
“对!是公主殿下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
“走!我们去叩谢公主殿下……”
百姓们嬉笑着,推攘着,簇拥着朝行宫而去,带着最热切的笑容,他们想去见一见,在这场天灾中不计一切让他们得以苟活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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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云暮站在雨里,微扬起头,一滴雨珠落在她的眼角,无声滑落而下。
钟离珏变戏法般拿出一把伞,走到洛云暮身边,落后一个身位,为她挡起这场雨。
洛云暮却推开伞,望着易柏的身影轻声道:“这不是雨,是千万人活下来的希望,无需遮挡。”
宴川看着在雨中怔怔发呆的宁知,皱起眉头,径直走向她,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回屋檐底下。
“太弱了,仔细着凉。”宴川对她道。
宁知摇摇头,将千思万绪从脑中甩开,对宴川绽出个笑容来:“师尊,徒儿已经筑基啦,不会像凡人一般着凉了。”
宴川轻拍了拍她的头:“筑基又如何,任你是金丹、元婴,也只是我乖徒。”
——所以我会护着你,在任何时候。
行宫外吵嚷的百姓已至,有侍卫匆匆来报。
“他们又来干什么!雨都落下来了,还要来污蔑我师姐吗!”温故气急,索性一手抄起银狼,一手持剑,踩着水朝行宫正门处疾驰而去。
“似乎是来……叩谢公主的?”侍卫迟疑道,抬头却只见温故背影愈发远离。
“……叩谢我?”洛云暮一愣,声音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宁知听了欢呼着从屋檐下扑过去,拉起洛云暮的手朝外走去:“一定是来感谢师姐善心的!我们快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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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外乌泱泱跪满了一片人,更多的百姓听了消息正朝这边赶来,将洛云暮的行宫围得水泄不通。
数位被皇帝急召入宫的重臣官轿都被蜂拥而至的百姓挡了路。
“禀大人,前方被堵了路,实在过不去,要不咱们换条路绕行?”随从躬下身,朝轿里的侍郎歉意道。
“混账!天公作美骤然降雨,陛下急召我等入宫,定是有要事相商,绕行岂不误了大事!”王侍郎愤而拂袖,怒道,“不过几个刁民,去府里遣些侍卫来撵走也就是了。”
随从得令欲走,又被王侍郎突然喊住:“等等,可知前方众人为何聚集?”
“似乎都是要赶着去叩谢安平公主的。”随从恭敬道。
王侍郎怔住,本已撩开的轿帘又被缓缓放下:“原是为了那位……罢了,此次就绕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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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街口。
翰林院典薄李年行色匆匆,却在人群中被推来攘去。
“诸位让让,诸位让让,可否容在下通行……”李年生得相貌堂堂,一派文人风骨,往常上了街,都要被女子们含羞带怯地偷偷跟半条路,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