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入夜,幽静的山谷中,疲惫的突厥人大都已经入眠,在地势不利的情况下拼死作战,并不是他们擅长的,更是他们所厌恶的,若不是两位可汗严令,而且身处前线一步不撤,突厥人很可能支撑不住。
虽然在兵力上还占据着优势,但能投入正面战场的兵力却不占优势,因为山脉、河流的阻碍导致兵力不能大范围展开。
不到十日的交战,突厥军在兵械上的劣势一览无遗,铁矛在军中并没有普及,大量突厥人用的还是马刀以及套马索,唐军长达数米的马槊、精良的铠甲、犀利的羽箭都让突厥人吃尽了苦头。
尽管如此,也知道麾下士卒背后颇有抱怨,也知道军中士气不振,但阿史那·社尔觉得,这些代价是可以承受的,只要有充足的回报。
“不能再死守了。”突利可汗劝道:“唐军又增兵了,要知道薛万彻本在雁门,居然从河东代地支援关中西北,唐军后续兵力当源源不断。”
“的确要撤兵了。”阿史那·社尔点头赞同,“但唐军增兵,正是机会。”
突利可汗迟疑了会儿,“邯郸王可不比任瑰、李神符之流,真的会上当?”
阿史那·社尔盯着篝火,轻声道:“不设营寨,抵达即勐攻,不果后以计挑拨离间,数日放缓,昨日却再次勐攻,难有寸进,如今的援兵勐将,难道李怀仁会就此在此地安营扎寨,等一个多月后我们回返草原?”
“不会。”突利可汗立即道:“即使伤亡惨重,李怀仁也必会全力勐攻,拿下要道山谷。”
“不错,李怀仁率军,每一次都能破敌,而且每一次都能大捷。”阿史那·社尔冷笑道:“这一次不设营寨,数度勐攻,战事却僵持不下,他不会那么容易放弃的。”
“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穷追不舍……”
阿史那·社尔突然笑道:“即使李怀仁没有上当也无妨,此战助梁师都破三州,缴获颇丰,回转草原便是。”
话是这么说,但实际上阿史那·社尔有七八成的把握,李善肯定会追击……雁门一战,顾集镇一战,每一次李善都执意追击,就算入夜,就算降雪,也不肯收兵。
突利可汗点头称是,对突厥人来说,撤兵并不意味着认输,反而撤兵的时候,是对手最危险的时刻,即使唐军拿下要道后没有追击,那对于突厥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
如果李怀仁执意追击,原州境内,六盘山脉遮挡西侧,但东侧却地势相对平坦,突厥骑兵能以最擅长的方式绕行、骚扰,截断后路,再行分割……唐军即使不全军覆没也必然是一场惨败。
一直持续了这么多天才决定撤兵,诱敌深入,阿史那·社尔并不是在怀疑李善是不是有所谋划,而是在试探李善是不是真的有决心……毕竟在第一日勐攻之后,唐军始终不急不缓,再也没有掀起大战。
而昨日唐军再次遣派重骑破阵,而今日唐军又有援兵赶到,连远在代州的大将薛万彻都到了,这足以让李怀仁下定决心了。
为此,阿史那·社尔不停遣派侍卫将散开的突厥骑兵聚拢过来,连驻扎在六盘山附近催促梁军攻打关卡的万余突厥兵都调回来了。
阿史那·社尔在心里猜测,薛万彻来了,那张士贵那厮会不会也来了?
去年被生擒后,阿史那·社尔在长安四方馆仔细询问过几位在苍头河一战被俘的族人,就是张士贵在关键时刻率骑兵偷袭,才导致颉利可汗不得不第三次弃汗旗而逃,苍头河畔京观累累,河水一度赤红。
视线扫去,突然发现篝火对面的突利可汗脸色有异,阿史那·社尔心里嗤笑,李怀仁言唯自己与突利匹敌,但这厮如何能与自己相提并论?
不过现在双方携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阿史那·社尔沉吟片刻后道:“明日我率兵驻守,略略交战,再行后撤。”
突利可汗眼神闪烁,迟疑了会儿后才道:“既然携手,自当并肩。”
去年顾集镇一战,就是因为自己顿足不肯勐攻,才导致难以破城,之后数千唐骑来援,也是因为自己立即北撤,才导致了一场大败。
突利可汗事后也有些后悔,李怀仁三战三捷成就名将之名也就罢了,但突厥因此葬送数万士卒性命,阿史那一族更是元气大伤,这也导致了很多族人对其极为不满……这也是突利可汗发誓来日必斩李善头颅的原因,不如此,不足以笼络人心啊。
颉利可汗那货实在太蠢,阿史那·社尔应该不会那么蠢……突利可汗是想了又想,才下定决心与阿史那·社尔一起断后的。
只要这一战能大败唐军,即使没有砍下李怀仁的脑袋,回草原也足以向族人交代了……更能使突厥汗国威名再次遍传草原,铁勒九部还有胆子做小动作吗?
听到突利可汗如此承诺,阿史那·社尔笑着点点头,“可命康预设、结社率两人明日一早率兵先行撤退,前者伏与茹水河东侧,后者伏于百泉县东侧,若是唐军追击,放其过境,再封锁要道,断其后路。”
突利可汗点点头,“若是李怀仁不肯追击,你我索性北上,过箫关,去灵州、会州。”
“之前梁师都那厮破三州,洗劫一空……此人难成大事。”阿史那·社尔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