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策府。
不大的屋内,李世民端坐在上首侃侃而谈。
下首左边坐着房玄龄、长孙无忌,右边坐着杜如晦、凌敬,均在聚精会神的听着。
长时间后,房玄龄叹道:“臣自幼读史,烂熟于心,殿下却能溯其本源,纵论大势,臣远不及也。”
长孙无忌脸上略显兴奋神色,他也知道妹夫夺嫡心切,但如果有这样大义的名义在,接下来很多事情就有脉络可寻……至少将来登基之后,施政就不会有太多的阻力。
只要太子意欲迁都的消息散开,本身威望不足,倚重世家门阀的太子的威望会下降到冰点……除了荥阳郑氏之外,其他门阀都会心生犹疑。
特别是刚刚向东宫靠拢的范阳卢氏……幽州和突厥是接壤的,一旦李唐迁都,范阳卢氏未必会遭受灭顶之灾,但也必然元气大伤。
“此为明志之策。”杜如晦突然转头看了眼凌敬,“不知是何人所献?”
房玄龄也反应过来了,秦王幕僚中,就数自己和杜如晦、长孙无忌最为心腹,虽凌敬如今执掌天策府大权,但之前密谋诸事,秦王并没有召凌敬参与, 今日却在此,显然不是恰巧。
房玄龄不禁叹道:“眼光远及秦汉, 非常人所能论之, 凌公真乃奇才。”
凌敬老脸抽了抽, 看向李世民,“臣亦是初次听闻此论。”
李世民有些意外, 随即笑了笑,“怀仁倒是有些心思。”
凌敬虽暗暗腹诽,但也能理解……第一次正式会面, 李善总要拿些有分量的东西出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房玄龄、杜如晦对视了眼,心里都有些许震惊……这样的言谈,从一个尚未加冠的少年郎嘴里说出,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这个年纪,又长于岭南那等荒地,只怕史书都没读完呢。
房玄龄拱手笑道:“恭喜陛下,得此英杰贤才。”
李世民指了指房玄龄, 大笑道:“玄龄、克明均数度举荐,孤自当纳之。”
长孙无忌突然说:“怀仁是今日启程吧?”
“不错。”李世民嗤笑了声,“东宫遣太子洗马魏玄成送别。”
众人都知道李世民为什么如此嗤笑……献上如此明志策, 早就将李善揽入麾下, 太子居然还巴巴的遣心腹幕僚相送。
还是房玄龄厚道,笑道:“去岁怀仁随军, 对魏玄成有相救之恩,后清河事变,魏玄成又得怀仁襄助, 倒是理应相送。”
长孙无忌看了看对面的凌敬,“早知如此, 殿下当使凌公……”
凌敬忍不住反驳道:“小儿辈外放,难道还要长辈送至灞桥?”
此刻灞桥边,人头耸动, 皆是来送别之人……其实灞桥送别,也就是李善起的头。
今日来送别的人相当的多, 除却走的近的王仁表、张文瓘、房遗直等人外, 长孙无忌、尉迟宝琳等秦王府子弟也到了,就连李昭德今日也被放了出来。
还有不少同科进士也来相送,惋惜李善没能去解县的杨思谊,以及太子舍人卢承基等等,甚至还有些慕名而来的……
李善苦笑拱手,“骤然外放,尚无时日推敲……”
送别诗是诗文的一大分类,但一般来说都有明确的指向,李善昨晚想了又想也没找到合适的……反正他也不指望真的以诗才留名。
嗯,总要给老李老杜小李小杜他们留点机会啊。
看不少人面露失望之色,李善在心里提醒自己……要小心啊,以后还是得尽量削除自己在这方面的声望。
要知道,如今坊间传言……东山李怀仁,非传世名篇不出。
李善知道后啼笑皆非,要自己做些非传世名篇……可能更困难点。
随手折断桥边折柳,李善轻声道:“《诗经有云,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今日携折柳北上,依稀可忆故人。”
李善身后的马周嘴唇动了动,可能是想骂身前的装逼犯……他看见对面两人都有意动之色。
对面众人中,站在前头的两位身份不凡,魏征此来,已明言代太子相送,他身侧是一直赋闲在家的淮阳王李道玄。
魏征是太子洗马,李道玄之前虽在李世民麾下,但在夺嫡中并无明显立场……当然了,在下博一战之后,他已经站在了东宫的对立面。
两人身后都是小辈子弟,房遗直轻声道:“如此风仪,必为铭传。”
卢承基笑道:“今日怀仁灞桥折柳,他日当为惯例。”
哎, 灞桥相送虽然起源于唐,但其实是贞观年间才盛行的, 因为灞桥为关中交通要冲,但凡东行都要路过,所以在桥边设驿站,之后送别才固定在灞桥。
现在好了,李善提前弄出了灞桥送别,就连灞桥折柳的署名权都抢走了。
不过,柳喻离别之意,古书有之,倒不是李善赋予的。
一一再行礼后,李善翻身上马,纵驰过桥,身后是穿戴铠甲,手持马槊,背负弓箭的亲卫。
长途跋涉,不可能一直穿戴铠甲,只是今日临行,亲卫头领王君昊特地交代,意为振士气……这是他叔父名将王伏宝的惯例。
勒住缰绳,李善回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