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鸯就在那人身后四五步的距离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目光偶尔扫过马背上的母鹿,便有愧疚之色,也不知道他为何这次感触这么深,以前打猎,也不见他这样反常过。
安排完小鹿,那人才拍拍手起身抱拳道:“呵呵,非是在下故意偷听,但二位刚才说到逐鹿中原,在下虽是草莽之人,却也有些愚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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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刘封倒有些诧异,如果这人真是世外高人,说不定真能说出什么高见来。
“在下是个粗人,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几位恕罪!”那人抱拳一周,才笑问道:“二位方才说逐鹿用强或用德,都有道理,但如何用强,如何用德?却要归到实际之中,逐鹿逐鹿,终究要逐,怎么逐?”
刘封听得一阵诧异,这人问得直白,但他说的却也在理,人往往讲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但要具体执行,却无从下手,刚才他和班辞的一番言论,都是似是而非,和后世那些高级讲师、心灵导师、励志专家相似,说起来滔滔不绝,做起来却是捉襟见肘。
不禁想起来一个笑话:鲁迅说过,人只要经常花钱,烦恼就会减去八成,情商和智商也会提高,还不爱上火,但钱从哪来呢?鲁迅没说。
眼前的这个人,看来是个实用主义者,问到了具体的问题。
那人看着刘封,自问自答:“用双腿么?当然不是,能追得上鹿的,恐怕只有马了……”
“不错,刚才猎鹿,也正是用马。”刘封不禁莞尔一笑,这人还真是会说大实话,点点头,“请坐!”
那人也毫不客气,就坐在对面的一截树桩之上,抬了抬帽檐:“诸位可想听听在下之马论?”
刘封微微点头笑道:“愿听高论!”
“呵呵,高论谈不上!”那人从身后掏出一个塞外人常用的酒囊,仰起脖子喝了一口,才说道,“昔日赵武灵王尚胡服骑射,赵国遂成为一时霸主;秦穆公得孙阳伯乐,遂有春秋霸业;武帝西征求马,由此才能与匈奴一战,拓展疆土;此等明君成就大业,皆在于他们善于用马。有骑兵才能算真正的强大,也唯有如此才能驰骋千里,攻城略地,成就英雄功业。”
“阁下这一番理论,未免有些牵强附会,强国之论,又岂能以马来定?”一旁的班辞听得直皱眉,“赵、秦之所以能成霸业,更多在于变法改政,收服民心。若只论马匹强弱,为何胡人不能踏进中原半步?”
“小娃娃倒是好口舌,”那人似乎并不懂得真正的大道理,被班辞反驳,顿时一阵尴尬,只好反问道:“如二位所说,天下是有德者居之,那孔夫子有德,为何周游列国,却连个小官都做不长久,最后只能坐在那里空谈一番?”
“你……”班辞见此人轻视孔子,顿时有些不悦,但刘封就在一旁,又不好发怒,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刘封看这人牵强附会,嘴角挂着一抹微笑,越发觉得这家伙绝不是恰巧碰到,恐怕是有目的而来,只是这次狩猎也是临时起意,这人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一些。
“如此说来,阁下对相马、养马想必颇有心得,”刘封扫了一眼那人身后的马匹,指着不远处自己和文鸳几人的马笑道,“不知这三匹马与阁下坐骑相比如何?”
那人向对面扫了一眼,摇头道:“黑鬃马和黄马勉强算作中马吧,这匹白马乃是大宛驹,却非纯种,只是模样外观好看而已,勉强算作中上吧!”
“嘿嘿,你说那白马勉强算中上,我看你这匹马瘦骨嶙峋,连中下都算不上吧?”站在身后的文鸳终于忍不住了,他的坐骑也是西凉良驹,千里挑一的,平时十分喜爱,刘封的大宛马就更不用说了,竟被这人说得好像不值一提。
刘封微微一笑,点头道:“愿闻其详。”
那人又喝了一口酒,才徐徐说道:“这匹白马,若是在西凉乃至中原,的确算得上出类拔萃,但仔细观察,其体态结实,四肢却太粗壮,头重额宽,蹄质过厚,这便是饲养不得法所致,而头额宽大却是漠北马之形态,便说明此马并非大宛纯种。”
刘封几人不由转头看向白马,原本觉得一匹神俊的良驹在这人说辞下变得有些笨重臃肿,面相也显得难看了一些,不再像原先那般完美高大。
文鸯冷笑道:“照你说来,这白马也不堪大用了?”
“倒不尽然!”那人摇头道,“此马生命力极强,能够在恶劣条件下生存,然在战场上腾跃驰骋,则差了一些,故而才算中上。”
文鸯也不擅长相马,无法和他争辩,转头问道:“那阁下这匹瘦马如何?”
那人粗重的眉毛一挑,自信笑道:“在下这匹马,个头虽不算最大,却模样清秀,耳短颈长,蓍高胸窄,奔腾之中,后肢显刀状,乃是纯种的西极马。”
“哈哈哈,说了半天,今日我才知道,这样瘦高的马才叫大宛马!”文鸯不由冷笑连连,西极马也叫大宛马,见那人自夸自卖,更加不屑,反正大家都不懂,任由他胡说了。
“小将军此言差矣!”那人闻言摇摇头,收敛笑容,正色道,“西极马是叫大宛马不假,但大宛马却不能叫西极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