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薄云浮动,院子里的灯笼无声摆动着,四个人各站一个位置,脸色各异,吴厚和刘崎更是神情复杂,按捺住心中的疑窦耐心听着。
太后怔然半晌,泪流不止,惨然而笑:“自从我到刘府,碧玉便照顾与我,久而久之,我也并未将她当做侍女,甚至看成姐妹,没想到,没想到……”
“哼,你以为碧玉只是想害刘瑁的后代么?这也未免太轻松了些,”陆公公却冷哼一声,神色自傲,白眉抖动着,再次冷笑数声,才咬牙道:
“我们的计划是等夫人有喜之后,只要生下的是男子,便将其偷出府来,暗中将他抚养长大,告诉他的仇人就是刘焉父子,让他去为王家报仇,让他们刘家自相残杀,那才叫痛苦,哈哈哈——”
“啊?你,你好生歹毒!”太后一阵错愕,厉声大骂。
听到这个复仇计划,刘封也一阵感慨,这陆公公果然心机极深,不仅是他,吴厚和刘崎也都露出吃惊之色。
“当时刘瑁娶亲,征召许多家丁丫鬟,我救了碧玉之后,便让她借机进入刘府,凭她的聪慧伶俐,很快便派到了内院照顾夫人,一切都十分顺利,她对夫人也是煞费苦心,”
说起这些事,陆公公的神色温和了许多,缓缓道,“一年过去,夫人却不见怀孕,刘瑁又连娶三名小妾,你当真以为她们不能生育么?如果没有碧兰,只怕刘瑁已经子女成群了。”
“你是说,碧玉她,她……”太后大惊,甚至都不敢去想,忽然厉声吼道,“为什么非要等我?非要害我的孩子?我又不是王家的仇人,你们大可去抢其他几位夫人的孩子!”
“你虽然不是王家的仇人,但你却有富贵之相!”陆公公冷然一笑,“既然你有大富大贵之相,其子必定成大器,我又怎能让刘焉之后成就大事?”
听到这里,刘封不禁为吴氏赶到不平,刘焉进入益州,一开始只带了三子刘瑁,可见他对刘瑁的喜爱,听说吴氏有富贵之相,便让刘瑁娶其为妻,极有可能是他当做继承人培养的。
太后闭目流泪,片刻之后,又问道:“但后来担任州牧的却是四叔,你们为什么还要害我?为什么不去州牧府中潜伏?”
太后这一连串的问话,只是出于一个母亲保护子女的天性,倒也并不能说她非要让陆公公去害人,母性使然,她当然宁愿陆公公去害别人,甚至是同族之人,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潜伏信任,何其艰难?”陆公公叹了口气,言道,“事已至此,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为了夫人之事,我遍访名医,终于有了作用,七八年过去,碧玉她,她也与夫人有了感情,曾经数次犹豫……但为了家主的养育之恩,为了我们还未出生的孩子,我隐忍这么多年,如何能够白费?”
太后声音颤抖,悲声道:“即便如此,你为何不和碧玉重新开始?再生一个孩子又有何难?何必要苦苦害人,也让碧玉忍受痛苦?”
“再生一个?再生,再生……哈哈哈——”
面对太后的咄咄逼问,陆公公喃喃自语,忽然又尖声狞笑起来,指着自己,嘶声道:“你以为我甘愿入宫为宦么?你以为我不想么?刘焉为了防止王家人报复,将所有的男子都断了男根,可恨呐,可恨——”
陆公公的悲鸣,让太后几人都悚然动容,刘焉竟然如此心狠手辣,不但抄没家产,分配了王家的女眷,连男子也被阉割,这种断子绝孙的事情当真做得太过决绝决,也难怪陆公公几十年来一心要处心积虑要报复刘家了。
陆公公的遭遇,即便是太后,也觉得太过悲惨,竟不知该如何指责他,沉默片刻之后,看向了吴厚和刘崎,问道:“他们二人,究竟谁才是真的?”
“孰真孰假,难道还不清楚么?”陆公公咧嘴一笑,盯着转过身来的吴厚,“如果不是吴厚被吴懿抢去,我又何必再找人来替他?”
“厚儿,厚儿……”
听到这句话,太后浑身一颤,竟没有听到吴懿的名字,跌跌撞撞地冲过去,将吴厚一把抱住,放声大哭,在寒风中显得更加凄凉。
“怪不得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亲切;
怪不得我们之间有那么多默契;
怪不得你的言谈举止会勾起我的回忆;
怪不得陆公公每次要带你沐浴,是怕我看到你的胎记,
怪不得,怪不得……”
太后抚摸着吴厚的面颊,哭泣着,低声诉说着,往日心中的许多疑惑,在这一个尽数解开,并不是吴厚天生讨她喜爱,而是母子之间血浓于水的天性。
铛啷啷——
刘崎手中的弯刀掉落在地上,机械地转身,看向陆公公,面容扭曲,咬牙低吼道:“他是太后之子,那我算什么,我算什么?”
陆公公看着刘崎,忽然温和而笑:“崎儿,义父含辛茹苦将你养大,苦心培养你成人,你是谁,很重要吗?”
刘崎微微一怔,不自觉退后两步,指着陆公公,不住摇头,怒道:“你若是不说出我的身份,你我便从此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说出来,对你又有什么好处?”陆公公看了一眼拥抱而泣的吴厚母子,惨然一笑,想起往事,仰头闭目片刻,才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