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之后不久,海礁回来了。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上了金嘉树。
两人先去了正院上房,向海西崖与马氏夫妻请安,得海西崖问了几句金嘉树的功课,马氏问了几句金嘉树的衣食起居,又塞给他一盘点心,方才退出来,转去海礁所住的东厢房聊天。
海棠得了消息,已经先一步在东厢房里等候了。她还带上了一小篮今日刚上市的樱桃。
海礁带着金嘉树进了门,瞧见樱桃便笑了:“今儿在学里,我看到有人在吃这个,心里便想着了,只是回家后光顾着找小金,忘了这回事,没想到家里已经买了回来。”
海棠道:“是大壮嫂子出门买菜时瞧见的,想起阿奶喜欢吃,便买了一大筐回来。金大哥尝尝?这是今年第一拨樱桃呢。若是吃得好,回头我让人给你装一篮子带回去。”
金嘉树笑了:“那就多谢了。”他已经习惯了不跟海家人客套,况且那樱桃看起来红通通的,水嫩可爱,似乎十分新鲜美味的样子,令人食指大动。在遵化州老家,他虽然见过樱桃,却从未吃过。那是只有父亲、继母与小弟才能享用的好东西,他们吃不了也只会送给二房,不会分给他。他心里其实早就好奇它的味道了,如今总算有了品尝的机会。
海礁挑了几个又红又大的樱桃往他手里一塞,自己也抓了两个丢进嘴里,边吃还边夸:“真甜!我可有年头没吃这玩意儿了。从前咋没觉得它有这么好吃呢?”
金嘉树好奇地问:“海哥在哪里吃过它?这种果子在西北常见么?”
海礁手中动作顿了一顿,哈哈笑着把话混了过去:“我也不记得是在哪里吃的了,那是我小时候的事。在长安城里,每年一到樱桃成熟的季节,市面上便会冒出各种用樱桃制作的吃食,在别处是没有的。小金是头一年在长安过夏天,可千万不能错过!”
他不可能实话实说,自己上回吃长安的樱桃,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上辈子”了。那时是恩人耿老县令让家人买了新上市的樱桃回家,赏了一大盘下来给仆从们,他这个新来的也分得了几颗。
而等到他去了京城之后,虽然也曾在市集里买到过樱桃,却总感觉不如在长安尝到的新鲜味美,连吃它的时候,心境都不如在长安时轻快了。哪怕樱桃再甜,他品尝起来也觉得是带着苦涩的。
而今日,他生活富足,亲人齐全,前程一片光明,再次品尝长安的樱桃,只觉得新鲜甜美更盛往昔,自然吃得心情愉快了。
吃着吃着,他忽然想起了一事,拿过祖母方才塞给金嘉树的那一小碟点心,掰开一看,果然是樱桃馅的饼子,想来是厨房今日新做的。祖母没给金嘉树新鲜樱桃,却给了他樱桃做的点心,也算是有心。
金嘉树吃下了人生中的第一枚樱桃,嘴角不由得露出了微笑,再低头看见碟子里的樱桃馅饼,面露好奇之色。海棠见状,便把篮子与碟子都往他面前推了推,他笑着道了谢,又拈起了第二颗樱桃,吃完了再去尝馅饼。无论是哪一样,他都吃得十分欢喜。
吃完了饭后水果点心,海礁便跟妹妹说起了金嘉树新近遇到的烦恼。
慈宁宫的麻尚仪奉皇命到长安来,见证镇国公与涂同知对宗室女宋育珠的审讯,还要给金嘉树这位许贤妃的“外甥”送来许贤妃的亲笔书信,顺道留下,给他做个教养嬷嬷。就连与她同行而来的林三刀林侍卫,也要在他家住下,保护他的安全。
海礁道:“小金烦恼得紧。他原以为自己搬出去,便能当家做主了。可如今忽然来了两个镇山太岁,叫他日后怎么办?”
海棠看向金嘉树,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下头去:“其实我也知道,姨母是一片好意……我的学业有谢先生教导,自然不成问题,可我毕竟从小失了教养,姨母又盼着我将来能考中举人功名,进京与她团聚,万一到时候我不通人情世故,在人前失礼,姨母脸上也不好看。再有……我自打到了长安,前前后后也算遇过两回险了,每次都多亏了你们家相救,实在是再幸运不过了。可我总不能次次遇险都指望能这般幸运吧?姨母求了皇上恩典,特地借了这位林侍卫来与我做个武艺教习兼护卫,实在是用心良苦。只是我心中不安,总觉得自己不配……”
那可是宫廷女官与御前侍卫!他金嘉树何德何能?!
海礁倒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你将来总是要进京的,进了京也总是要去见你姨母和表弟,少不了跟京中的达官贵人打交道。多学些礼数规矩、人情世故,对你也有好处。那位麻尚仪听闻在慈宁宫中当差多年,与你姨母极熟的,你还能趁机打探些你姨母的喜好忌讳,日后见了你姨母,就不怕会惹她不喜了。
“至于那位林侍卫,他能被皇上派来保护你,必定是位高手。你有他看护,也就不怕再遇到什么不长眼的人。即使哪天金家二房的人又上门来找你麻烦,他也能替你把人挡回去。虽说镇国公也派了人手来护卫你,但到底比不得林侍卫有官身威仪,背靠着皇帝,谁都不用顾虑。”
金嘉树露出苦笑,道理他都明白,“姨母”也在信里说得清楚,道是他们不会擅自做他的主,会由得他的意愿来。
然而事情哪儿有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