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暖。
肃州城外的荒野仿佛在一夜之间就蒙上了一层绿衣。本来阴沉沉的天空也开始有了阳光。只是蓝天白云的好天气刚维持了没两日,便有风沙席卷而过,黄沙一时间扑天盖地而来,半天的功夫,就让整个院子都变得灰扑扑的。
马氏骂了几句老天,便换上了旧衣,拿布巾蒙了头脸,亲手拿了扫帚,带着一家子女眷仆从打扫家中上下,好将那些沙土清理干净。除去海西崖带了表弟谢文载与孙子海礁去卫所衙门上差以外,家里其他人都没闲着。就连曹耕云与陆栢年这两位客人,也都自个儿蒙了脸,拿着短帚清扫自家窗台上的尘土。
马氏隔着院子看到他二人忙活,便小声与崔婶商量着,再买人或雇人时,是不是该给两位先生也各添一个书僮侍候着?虽说他们也能使唤海家仆从,可如今海家人自个儿都不够人使唤,更何况是两位贵客呢?另外,孙子海礁成天往外跑,也该给他配个老成稳重的随从,免得他总想着要抓什么奸细。
再者,海长安夫妻身边,也需要添人手了。胡氏一边照顾儿子,一边侍候丈夫起居,实在辛苦,人都憔悴了。虽说崔婶、金果都能搭把手,却还要忙活家务。海长安与胡氏两口子都是省事的,做娘的却不好不体恤儿子媳妇。
除去要增添人手以外,马氏又想起丈夫海西崖先前提过一嘴,道是天气转暖后,夜里不需要再烧炕了,可以把三进院的西厢房收拾出来,将孙女海棠挪过去。这收拾新屋子,也要打新家具吧?
傍晚海西崖回家,马氏就跟他说起添人打家具的事。
海西崖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随口道:“家具的事你做主就好。至于买人,城里可能要乱一阵子,也不知道人伢子是否可靠。你若急着用人,就先雇几个军眷回来做活,等外头平静下来再说。”
马氏讶然:“出啥事了?额没听说城里有乱子呀?”
海西崖顿了顿:“胡人老汗王死了,死前闹出点风波来,兴许会有些胡人往大楚这边逃。瓜沙二州也有几拨移民要进城,谁知道里头渗杂了什么人?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马氏忙问:“那老汗王当真死了?”
海西崖点头:“周家先前派去西边的商队回来了。先前因肃州战事,他们滞留在半路上,后来听闻老汗王病重,召集了亲族大将前往王帐,就特意留下来打听了几日消息。等有了准信儿,他们才起程回来的。昨儿傍晚进的城,连夜就把消息报到周三将军那儿去了。”
马氏念了句佛:“可算等到他咽气咧。这人也未免太能活了些。”她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也不在乎买人的事不顺利了。买不了人,雇人也是一样的。关键是老汗王死了,肃州就能太平好几年!
就在海西崖夫妻私下说话的同时,海礁也把妹妹海棠叫进了东厢房,将胡人老汗王的死讯告诉了她。
海礁道:“商队那边说了确切的日子,竟然是在沙尘暴之前五天!商队在路上遇上了沙尘暴,才会拖到昨日方回到肃州。我听说消息的时候,还当听错了呢。”
老汗王的死期与沙尘暴差了好几日。这下应该不会再有人厚着脸皮说老天爷是为老汗王之死哀悼,方才刮起沙尘暴了吧?
海棠眨了眨眼,笑道:“这么说,老汗王比上辈子少活了五日?难道是因为胡人三王子被咱们大楚俘虏了,老汗王受了打击,才会早死了五天吗?”
海礁哈哈笑道:“说不定就是这个缘故了。”他心里高兴,觉得自己把消息报给了肃州卫,助卫所保住了肃州城,还抓住了胡人三王子,真真是弥补了上辈子最大的遗憾。
虽说他上辈子跟胡人老汗王没有直接的仇怨,可若不是后者怂恿,三王子也不会带兵偷袭肃州,他就不会家破人亡,沦为马奴了。这辈子他看到胡人三王子被俘虏,奸细与马场主束手被擒,连老汗王都早死了几天,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就仿佛是大仇得报了一般。
当然了,目前胡人那边的情况也不是完全令人满意的。
他有些遗憾地对妹妹说:“商队那边传回来的消息,这胡人老汗王死到临头了,倒是精明了一回,知道自己先前作孽,过于抬举侄儿,反让王叔与三王子这边的权势与兵力压过了汗王后与小儿子,如今他只能将汗位传给小儿子,王叔权力过大,就不利于他自家骨肉的汗位稳固了。因此他趁自己还活着,就对王叔那边下了狠手……”
据商队私下探听到的消息,老汗王借口要定下汗位的归属,将所有王公贵族、文武大臣都召集到了大帐,却借机将王叔及其心腹软禁起来,寻借口将他们麾下的兵马分了一部分给别的实权王公,连部分财物产业也一并转移过去,甚至还牵线做媒,为这些重臣定下了几桩儿女姻缘,并且要求他们当日完婚,不得拖延,说是他要在咽气前看到疼爱的小辈们成家立业……
其实,这就是在削弱王叔一派的实力,还要拿他麾下心腹的儿女亲人做人质,威胁他们不得对汗王后与小王子不利。
先前海棠曾经疑惑过,为什么胡人斥候看到大楚这边派出大批人马押送胡人三王子去甘州,没有通知大队人马来救,而是仅仅两只斥候小队就上了?
原来斥候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