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一句话弄懵的一天。他低下头,不断的拨弄腕上的劣质珠子,看谢瑾舟,心跳突然猛的加了倍速。
“卡,卡,卡……”
咔咔咔,段卿大脑机械的转了一下,他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谢瑾舟,这个小少爷实在是,实在是……
不行,想不出了,他大脑好像又一次短路了!
那一刻所有脑细胞都冬眠,时间停止,喧嚣消失,万籁俱静,段卿看着面前的人,为钱疯魔的情绪突然缓解下来,他想原来送钱上门真的有可能实现,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像谢瑾舟这样认真又有意思的人,穿着白校服的少年,眼下有一滴泪痣,询问他的语气,认真又仿佛带着叮嘱。
干净澄澈的,更像山峰上的那捧雪。
最后,段卿在同桌惊讶的眼神中,扭头,站起,冲出班门,围着门口的柱子跑了二百五十圈,边跑边喜气洋洋地和路过的老师打招呼,给进班上课的张大鹏送祝福,祝他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多生秀发,早包贵孙……
把老张祝得头更秃了,祝完接着喜气洋洋,跑他的第二百五十圈。
啊,咱们老百姓啊,今天真高兴……
跑着跑着他忍不住唱起来。
刹那间魔音穿透教室。
十分钟后,张大鹏实在受不了了,从教室内探出一个头:“段卿,告诉我,你到底在外面瞎窜鬼唱个什么?”
“都早读十分钟了!”
段卿:“……”
段卿心情美丽地回到教室。
接下来的一上午,他安分地趴在座位上,听语文老师讲橘子与背影的故事,看教数学的张大鹏拍着黑板,冲全班人喊:“约吗?约不约?!!”等上到最后一节课时,他趴着趴着,感觉精神有些昏昏沉沉了,因为他身上的伤真的很痛。
最后,他抱着胳膊,就在一阵又一阵的冷汗中闭上眼,腕部的珠子随意挂在手上,被苍白的肤色衬得更加血红。
他睡着了。
“咦,开学几天,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吧?”最后一节课老师看到少年睡得极不安稳的侧颜,头疼道,“这孩子每天晚上到底在干什么?”
……
下课铃声音响起。
收书声,桌椅拉动声……一阵兵荒马乱后,教室重新恢复安静。
谢瑾舟收好书包,看到仍趴在桌子上没醒的段卿,放学已经十分钟了。
段卿还穿着那件红色的校服,略略苍白的脸,睫毛是被冷汗浸透的潮/湿,胳膊在阳光的照耀下,线条优美,却有种营养不良的瘦。他身上有一种毁灭的气息,漂亮,易碎,接近崩溃。
却又是明媚动人的,带着肆意耀眼的鲜红。
谢瑾舟觉得这抹红有些眼熟。
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好像记忆深处遗忘了,茫然,恍惚,不得其解,就像樵夫用芭蕉叶藏起一只鹿,等到后来去寻找时,却忘记了所藏的地方,试图翻出相关画面,但总有一块偏偏是缺失对不上的。
这种感觉实在太奇怪了,如幻如梦,朦朦胧胧。
又仿佛回到了好多日前,他带着莫名涌现的欣喜,看清段卿腕上的珠子。
却发现那只是几颗廉价,普通,从小摊小贩那随手买到的珠子。
除了颜色,和他所寻找的那串完全不同时,所涌现的失落与恍惚。
……
几阵风透过没关好的窗灌进教室,有的吹动了一些书,有的吹动了窗帘,还有一些吹向桌椅,掀开了段卿不长的衣摆。
衣服下,数道渗血的伤口露出来。
谢瑾舟刚收回思绪,一垂眼,就看到那些伤痕。
那些伤好像是用锐器划出来的,有新有旧,杂乱无章,布在段卿露/出的那截雪白、瘦弱的腰背上,由上到下,有一种凌/虐,诡异的毁灭感。
谢瑾舟看着那些伤。
树叶被大风吹动,发出剧/烈的声响,白鸟惊飞。一阵枝叶的惊动后之后,白鸟飞回枝头,看到桌旁的少年瞳孔微微一阵后似乎是想到什么,伸出手,碰向那些伤口。
一米。
十厘米。
一厘米……
就在他指尖即将碰到皮肤时,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耳边轻柔响起来。
“同桌,”段卿睁开眼睛,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来,以不容置疑的力道,阻止身边人的下一步动作。
“同桌,你要做什么?”
他哑声,抓住谢瑾舟的手,抬眼看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