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鹊自是不觉有人在打量他,应付完那两名弟子后,也没去细听周围其他处关于“妖兽”、“结界”的揣测和讨论。
那点讯息远不及他掌握得多,包括方才争执的两名内门弟子。
或者说,他记得的,书上这么写的。
七夜花任务并非表面看到的风平浪静,别说前来历练的内门弟子困难重重,就是羽阙仙阁内有资历的掌事,铩羽而归也不稀奇。
可南鹊必须拿到。
这仙界的灵草最是讲究天时地气,七夜花顾名思义,只开七夜,七夜一过,则叶衰花败,什么用处都没了。
今夜,是七夜花盛放的第三夜。
思揣间,手指不自觉地摩挲握起的书页。
南鹊的手指细长,骨节匀巧,月光覆上一层细腻的白,有些文气但不羸弱,任人一看就知晓是位俊秀的小公子。
养出来的贵气,但不张扬。
倒是十分养眼。
一旁那两名弟子还未挪开目光,又忽地化为狂热:“你拿的……可是除魔录的第六册?”
“!”
另一人登时震惊失声,“当真是镜花月所撰的正版,每一册我都翻了不下于百次,决不会认错,何时出了最新册?”
镜花月,《玉清仙首除魔录》系列的撰写者。
仙界杂市亦流行话本,有名有姓的仙人都是各家书馆的墨上卿,声名愈盛,话本愈多,尤其与苏兀卿相关的说书、册子,更是数不胜数。
约莫两年前,镜花月这个撰写名横空出世,之所以能在众多撰写者中脱颖而出,除了文笔流利,情节引人入胜外,最关键在于,《玉清仙首除魔录》里面的细节格外仔细逼真,仿佛撰写者身临其境,亲眼目睹一般。
例如仙界皆知,苏兀卿有把从不离身的佩剑,名曰“提月”,可却从未有人见过这把剑是何模样。
《玉清仙首除魔录》二册中,就有过对此剑的详细描述——
北狱魔头身量八尺,体宽如斗深,撕裂了伪装正欲在人群中大开杀戒,忽地被一道几近无声的遒劲风刃擦胸而过,大骇不已。
那是一柄通体晶莹的长剑,剑尖散发着耀眼的白色光芒,约莫三指宽,剑柄处雕刻着复杂繁复的纹路,簇拥一颗蕴含天地灵气的碧玉宝石,末端形成一个半环,恰似一轮明月弯钩。
再比如,市面上多流行各路仙人的风月本,然而在镜花月的笔下,苏兀卿对于向他有任何示好苗头的修者,或者各类美艳魅惑的女妖,依然是不动如风,照斩无误。
这可让一众怀揣着旖旎心思的男修女修碎了心,本来就没甚指望,现在就连看个本子都不能达成所愿,但也正因如此,《玉清仙首除魔录》系列出乎预料地风靡仙界。
太真实了。
极少有人见过苏兀卿的真容,可无数修道之人却满怀激昂地相信,他们崇敬的仙首就是这般模样。
“刚出不久。”
眼前的两名外门弟子显然是其中之二,南鹊态度和气地回答了他们。
“杂市上还未售卖。”
两人如出一辙的眼热:“可否借我们一观?”
“抱歉,我能得到这一本十分不易。”
两人有些失望,但却一点没觉得对方的拒绝过了分。
他们要是有一本最新册的仙首除魔录,还不得拿最好的香案供起来呢,眼前的秀丽少年果真如他们猜想那般,是哪个底蕴深厚的门派出来的小公子吧?
虽然这少年衣着普通,周身灵力微不可察,但仙界也不乏这样出身好,修为低的仙门后代,有家族的庇护,入羽阙仙阁的外门也不算难事。
事实上坊间早有传闻,镜花月必是仙阁内门之人,且地位崇高,甚至极有可能是仙首苏兀卿身边亲近的人,这少年能在话本上市之前拿到最新册,可想身份多不简单。
若有心怀不轨的宵小,连强抢都得掂量掂量。
少年估计深谙其理,就这么大咧咧地把册子现于人前,不带掩饰地翻读。
甚至看了会儿,把册子随手一揣,似乎是准备休息。
小书生压低了嗓音:“这样能行吗?”
“试试就知道了。”南鹊回他。
修道之人大多刻苦,一些高阶的仙人可以依靠打坐入定养精蓄锐,而修为不高的普通道者仍然需要睡眠,维持肉身的活力。
修为愈高,对休憩的需求程度愈轻。
仙界的时间流速和凡间也没有太大不同,区别在于消息散播得格外迅速。
一更不到,南鹊忽地有了寒意,有种不好预感的他睁眼,顿时与一柄冒着银光的刀尖对上。
旁边的小书生依旧在呼呼大睡。
是个小范围的结界。
“识相点,把东西交出来,饶你不死!”
仙门内禁止斗殴厮杀没错,但仙界中最不缺的就是掩护手段,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逝去,就像掉进湖里的小石子,一点浪花都激不起,又有谁注意到来为他主持公道?
南鹊没等来想要的,反而先等到一心不劳而获的歹徒。
夜色中一片模糊,对方有意掩护身形,南鹊能看到的只有黑乎乎的一团。
但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