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前院到正厅一路走来,过往的军士或是巡逻值守,或是下岗换班,都有意无意地朝藏青瞅上一眼。
警惕、惊讶、鄙夷、不屑……
尽管选择视而不见,但面对着曾经战友……这些目光还是让藏青感觉心头像被扎了数根钢针……
不会致命,但……疼痛难忍……
藏青深吸一口气,暂时将这些低落的情绪抛到脑后,从怀中取出森罗的亲笔信。
信上的蜡封还没完全凝固,应当是刚刚写好,就急急忙忙送过来的。
白亦非展开信纸,一目十行地浏览过信件的内容,满不在乎地将手中的信纸揉搓成一堆废渣。
兀自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塞进了藏青手中,“合作愉快。”
见藏青迟疑地端着酒杯,白亦非率先喝下了酒,“主帅会铸就军队的灵魂,希望女人的瞻前顾后和谨小慎微不会挫了玄灵军的锐气。”
“小姐雄才,并不逊色于任何男人!”藏青直直盯着白亦非,仰头饮下了杯盏中的酒,“别小看人了……”
心脏的鼓动突然变奏,眼前的色彩忽然被掩盖,重物扑倒与铜觞坠地的声音一同响起。
听到响动闯进来的风眠错愕地看着七窍流血的藏青惶惶无措。
“将人送回镇南侯府。”
“是……属下……遵命……”
风眠轻手轻脚地背起藏青,却感受不到往常稳健的心跳……
下颌处有些湿润,大概是流汗了吧……真是的,在王都的日子果然太安逸了,不过是扛着人走几步,竟然就觉得累了……
下意识擦擦鬓角,却只摸到一片干爽……
眼前似乎有些模糊,随手揉了把脸,却是满手泪痕……
看着掌心盈盈水渍,风眠的眼光有些怔忡。
他不懂,十数年刀光剑影,游走于生死边缘,明明早就看惯生死,深知命数无常,为什么……他还会为逝者流泪?
白亦非背对着风眠离去的方向自斟自酌,细细品味,似乎极为沉醉于这杯夺命的毒酒。
指尖仔细描绘着信封上的印封,昂首的飞鹰雄姿依旧,只是环绕在其身边的花纹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
“鹰扬振翅兮藏羽丰林……幽蝠倒悬兮栖枝深雪……这可真是令人意外的惊喜,本来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瞻仰着手中这枚崭新又古旧的蜡封,白亦非像是在和故人说笑,“留在最后棋局中的胜天一子……倒是很符合你的风格,她无愧为你的女儿。”
“不过……”端详着手中的黄铜令牌,白亦非突然笑道,“当初你我约为儿女亲家,彼此都当是句戏言,没想到,我却和她有了夫妻之实……造化弄人啊……就算是你,也终究是算差了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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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罗姑娘,几日不见,气色真是越发好了……你说是不是啊……紫女姑娘。”
韩非局促地揉揉被紫女掐了一下的胳膊,老老实实地坐回主宾的位置上。
森罗没有半点过问韩非突然登门之事的打算,坐在上首主位上,喝茶看书,她身后的墙壁上悬挂的字卷上是的一行笔力含蓄隽永的字。
藏巧于拙,不露锋芒,隐心于书,不逞一时。
韩非收回目光,径自开口道,“此次登门,是有求于姑娘。”
目的已经挑明,就没了继续故作深沉的必要,森罗果断丢开了手里用来当道具的书,“九公子~我们都是什么关系啦~怎么还这么客气嘛~”
韩非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他们之间的关系……简而言之,算计和被算计罢了。
这种事,在场的人无一不是心知肚明,但都默契地维持其乐融融的局面,毕竟如果不是要撕破脸,很多话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哈哈……姑娘都这么说了,我就狮子大开口了。”韩非玩笑地伸出两根手指头,又默默地伸直了一根,“三千金。”
“三千金!!你怎么不去国库抢啊!!”
“云蔓姑娘说笑了,现在整个韩国上下,除了镇南侯府,哪有能抢出……啊不,借出三千金的地方。”
韩非依旧是那副厚脸皮的纨绔行径,可这份玩世不恭之下,却难掩担忧和悲凉。
正是大争之世,各国都在整顿军备,屯田积粮,以图天下,可韩国本就处于四战之地,又积贫积弱,如今更是搜刮天下民财以供养公卿奢靡享受。
“翡翠虎的家财都已尽归公子所有,区区三千金……难道还用得着找我借?”
“翡翠虎的田产和商铺的确在我手中……但是……”
但是旱灾在前,雪灾在后,田地这种看天吃饭的行当没有老天爷赏脸根本颗粒无收。
而那些商铺……一提起来韩非就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翡翠虎商铺一直以来都是依附于夜幕权力之上,通过欺行霸市又无人敢管来敛聚财富,而现在……权力被夜幕收回,他又不愿提供新的权力,自然举步维艰。
而森罗手中的私盐私铁,本就是依靠武力维持的暴利黑产,她手中恰恰有不少还不能见光的玄灵军旧部,本人又是个亦正亦邪角色,也不忌讳巧取豪夺。
环视四周朴实无华甚至比一般公卿之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