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风流而令行,刑轻而奸改,百姓和乐,政事宣昭。”
为了实现太平理想,汉武帝得在自己帝王生涯内彻底解决匈奴问题。为断匈奴左臂而进入朝鲜,为断匈奴右臂而开河西辟西域,盐铁专营、算缗告缗等等举措,无不为了筹集军费。在这期间他还平定了南越、东越和西南夷。
巨大的成功使汉武兴奋不己,于是把一些应在太平盛世到来以后的事情提前,比如封禅、巡行,他不认为自己的扩张步伐太快,但帝国已经疲敝不堪。
所有正确的事情,同时去完成,就成了不正确。
到这时候,公羊儒生也对孝武失望不已,于是试图借天人感应,给皇权上一道紧箍咒。想通过对天命的解释,制约越来越疯狂的皇帝,但孝武看穿了董仲舒的把戏,他本人差点被杀。
这时候,三统说这把双刃剑就开始起用了。
当儒生对大汉充满希望的时候,三统论可以为刘姓的正统背书。但当儒生对大汉普遍失望的时候,三统论又可以成为论证汉家当亡的根据,睦弘、盖宽饶莫不如此。
皇帝开始发觉三统说的危险性,公羊若不做改变,恐怕会被黜落。
学术与政治是密不可分的,大一统已成,匈奴已残灭,九世之仇已报,《公羊》对汉家治术的两个重要支撑,此时已不再重要。何况《公羊》家对战争的态度,早就站在了天子的对立面上——他们的“尊王攘夷”只支持被动反击,对主动开拓极力反对。
这使《公羊传》成了既陈之刍狗,如今面临生死存亡。
但公羊派,还有最厉害的一招,从公孙弘、董仲舒处传承了下来。
“那便是……权变!”
……
萧望之的位置距离贡禹并不远,但今日他却惊讶地看着,平素也算刚正的贡禹,今日却像平津侯公孙弘一般,苟合取容。
在榖梁众人纷纷开炮,指摘公羊中有异端邪说,欲颠覆大汉社稷时,贡禹与公羊众人一起,拼命为公羊学说洗白。
比如将禅让说成“再受命”,孝武皇帝改制便是再受命.又言睦弘预言的汉天子禅以帝位,指的是孝昭当内禅于今上。
他们甚至用上了齐学擅长的阴阳谶纬,开始说一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想要证明公羊派对大汉的忠诚。
先是贡禹献上一幅《春秋纬·演孔图》,说孔子得麟之后,有血书飞为赤鸟,化为白书,署曰《演孔图》。
贡禹大声念道:“孔圣没,周姬亡,彗东出,秦政起,胡破术,书记散,孔不绝。孔子仰推天命,俯察时变,却观未来,像解无穷,知汉当继大乱之后,故作拨乱之法以授之。”
而公羊博士严彭祖找来的东西更侮辱智商:“孔子作《春秋》、制《孝经》既成,使七十二弟子向北辰星罄折而立,使曾子抱河洛事北向,孔子斋戒,持缥笔,衣襦单衣,向北辰而拜,告备于天曰《孝经》四卷,《春秋》、《河》、《洛》凡八十一卷,谨已备。”
“天乃虹誉起,白雾摩地,赤虹自上下,化为黄玉,长三尺,上有刻文。孔子跪受而读之曰……”
那么刻文是什么呢?严彭祖提高了音量:“宝文出,刘季握,卯金刀,在珍北,字禾子,天下服。”
任弘差点没笑出来,好嘞,孔子成了带预言家,不仅知道未来将有个汉朝,而且还知道了未来的皇帝叫刘季。
孔子的十二世孙孔卬是越听越脸黑,难怪孔家会跟公羊派彻底闹掰,这群人胡扯起来没个下限的。
这已经不是孔子了,而是某位先知教主吧,任弘越听越觉得公羊家可以洗洗睡了。
但公羊家擅“权变”,随机应变能力确实强,眼看这些阴阳谶纬似乎没让皇帝露出笑容,贡禹咬咬牙,抛出了他们的最后一招,开始重提公羊派的核心理论:三世说。
《公羊》学把《春秋》十二公分为三世: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但从春秋真实的历史来看,“三世说”的诬妄显而易见。事实上春秋时愈降则愈不太平,政乱民苦无可告诉,礼乐也越发崩坏。
所以,这三世说不是给春秋准备的,而是要套在大汉历史上,来讨好皇帝。
贡禹说道:“如高祖、孝惠、高后时,内其国而外诸夏,乃是据乱世;孝文、孝景、孝武、孝昭时内诸夏而外夷狄,乃是升平世。”
“至于今上,昭至德,开大明,配天地,本人伦,劝学修礼,祟化厉贤,以风四方。匈奴为北藩,西域远夷之君内而不外,天下四至万里外,远近小大若一,可谓太平世也!”
谄媚之意溢于言表,但至此,刘询一直板着的脸才稍微松了松。公羊派求生欲果然很强,这三世说一出,他们起码多了一个被天子看中的点,应该不会直接被废除了。
任弘暗想,这公羊也是有可取之处的,这三世说,可不比榖梁那种越古越美好的理论强多了,只可惜沉寂多年。
再过两千年,才被号称“新公羊”的康有为等人和西方进化论结合在一起,成了“历史进化论”。
“应该弃其糟粕,取其精华,再退居二线。”
任弘心中暗暗笑道:“这三世说,现在是我左传一派的了!”
……
榖梁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