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贵宠臣,传出去又是一段佳话。
还活着的三千余轻侠兵,若愿意回三辅来的,有一个算一个,统统纳入佽飞军。佽飞本是楚国勇士,据说曾赴江刺蛟,遂断其头,使船中人尽活,风波毕除,孔子得知后夸赞:“不以腐肉朽骨而弃剑者,其佽飞之谓乎?”
如今皇帝就以这奇材勇士之名,在羽林、期门之外,新设了一支佽飞军,宿卫在建章、未央之间,享受首都户籍待遇。
除了少数人决定留在大西北外,其余人几乎第一时间应允,西域虽好,但也不如家乡啊,更何况回来就是跟着天子混,端上了铁饭碗。
驼城一役的战死者在赏赐之外,再加一份葬钱,若有儿子,也直接擢入羽林少年!
如此厚赏,连灭单于主力的东路军众人都看着眼红,郭翁中和轻侠兵们志得意满,头都快昂上天了,觉得这是自己的荣耀。
但有人却对此心存不满,比如侍卫在北阙的郎中令军,有几个世代为郎替天子站岗的郎卫便嘀咕道:“陛下放着吾等良家子不用,却提拔一群轻侠恶少年,彼辈虽然在西域戍守,但不过是迁徙之徒也,过去就手脚不干净,更不知礼仪为何物,当上期门郎,岂不是要搅得京畿大乱?”
汉军是有鄙视链的,最高层是世代为郎吏的长安吏子勋贵子孙,盘根错节;中间是常能入选羽林的六郡良家子,大汉名将多出其中;再次是关东的征召兵,他们作为汉军主力。
而位于鄙视链最低端的,无疑是轻侠恶少年,汉武帝时征宛,轻侠恶少年是被当成炮灰强征入伍的,战斗力不高,在大宛城下折戟,回师途中因长官鄙夷他们,竟死亡泰半。
可如今,这后来者却反居其上,郎中令军、南军、北军众人都有些嫉妒,只是驼城一战确实打出了风采,不好明着讥讽,只暗暗担心,这三千多人列为禁卫,以后升官时竞争更大了。
这些人只想着自己的利益,还在第一层,稍聪慧点的,已经想到了第二层。
“岂不闻秦穆公亡马之事乎?”
在郎官们还抱怨轻侠鱼目混珠挤占禁卫名额时,人群中年仅十二的辇郎刘更生低声对父亲刘德道:“春秋时,有岐山野人三百人杀死了秦穆公的爱马分食,秦国官吏欲诛杀他们,秦穆公却说,君子不以畜害人。吾闻食马肉不饮酒者,伤人。”
“于是便让人带着酒追上野人赠之。过了许多年后,秦穆公伐晋,三百野人听闻穆公为晋所困,椎锋争死,以报食马赐酒之德,于是秦国大胜,获晋惠公以归。”
意思很明白,今日天子是在效仿秦穆公,对郭翁中既往不咎,又厚赏三千轻侠,这三千人现在已经是皇帝死忠了。
刘德瞪了一眼儿子,嫌他太过聪明,不过刘宗正自己也只想到了这第二层。
那些朝堂里的老油条,如张安世,已经想到第三层去了。
“高明,陛下此举实在是高明!”
西路军的西域北庭轻侠兵虽是傅介子所率,可他们实际上是任弘花了好多年时间练出来的,加上奚充国、孙千万等辈,皆为任弘旧部。
斩了单于头立绝世之功的东路军,则是任弘新部。
任弘为了不让自己占尽风头,特地扶傅介子之棺入城,替他挡下了大多数恶意。然而天子却顺水推舟,开始凸显傅介子和西路军功绩,重赏功劳第二的轻侠兵,使其所得封赏略多于立首功的东路军。
虽然定功的是皇帝,可最先推崇西路军之功,一碗水端不平的,可是你任骠骑啊。
在张安世看来,幽并冀州兵看着三千轻侠出尽风头,心中多少会有些嫉妒,西安侯的新老部下必然生隙,天子更得佽飞军誓死效忠,更得天下人心,这一着棋局,却是刘询赢了!
张安世不由深感佩服:“今上聪明远识,制持万机!望于孝文……不,孝文亦略不如也!”
他以为,刘询身上不止有文皇帝的冷静和演技,还有孝武皇帝的威猛和高皇帝的个人魅力,集一祖二宗之才干于一身,最妙的是没有继承孝景的心胸,真乃天赐神君也。
不过在场的几个聪明人却没想到,默默接受了这一切,看上去确实在君臣对弈中输了一着的任弘,心里却在偷着乐。
“不好意思,我在第四层!”
……
天子加重对三辅轻侠兵们的赏赐,一来继续竖立他念旧宽容信守承诺的人设,二来通过建立佽飞军加强集权,将长安防务操控得稳稳当当——虽然他用的将吏仍是任弘旧部。
三来,这确实会让东路、西路军生出些间隙来,加以分化,稍削任弘在军方的权势。
可在任弘看来,此举最大的意义,却不在于这些蜗角之争的小事上,今日轻侠的重赏,佽飞军的建立,将对帝国未来造成深远的影响!
“五千人战死五分之二,死亡率还没有轻侠械斗高吧?”
“就算家里有钱的侠儿走父辈关系从小吏做起,也没法七年混到禁卫郎选吧?”
自郭翁中以下,军吏为校尉者三人,郎官、六百石以上者百馀人,奋行者官过其望,可以说,大多数出身贫苦,被迫游手好闲的三辅轻侠们,实现了集体的阶级跃迁。
这无异是在向天下轻侠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