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白抓着一根马棚里喂马的胡萝卜,又想去逗马,咧嘴露出了豁了的门牙。
“胡萝卜!它就叫胡萝卜!”
……
几乎是同一天,遥远的长安未央宫中,另一位孕妇的生产可就没萝卜这么顺利了。
许婕妤生产这日,一向刻意冷落这柄“故剑”的天子最初还在温室殿里故作镇定。
可当听闻许平君难产时,刘询便坐不住了,一个激灵起身,走出温室殿时鞋履都忘了,只着足衣就往外跑,被侍从一路追到殿陛下才穿上。
然后他又嫌弃步辇太慢,便召来了平日接送苏武等老臣的小马车,抢过奉车都尉手里的辔绳,鞭子抽在马背上,亲自驾着就往许婕妤的宫室赶。
等抵达时,太医们想拦着皇帝不让他进,被刘询一通呵斥只好退下。等进了屋舍,却见那些泡在热水里的白布上,是触目惊心的鲜血!
许平君的母亲,以及最相善的王婕妤在陪着她。
“陛下,若是安平公主在就好了。”
许平君累得没气力,连刘询握着她的手都只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让刘询心疼不已,上次就是如此,许平君难产,亏得西安侯夫人瑶光带着女婢们到他家帮忙,这才渡过难关。
刘询走出屋舍质问太医令,太医令只稽首告罪,说乳医们法子都试过了,可胎位太过不正,生怕伤了许婕妤。
汉时的医生已各有专精,分小儿医、疮医、疾医等。乳医,视产乳之疾者,专门负责产妇分娩前后的医疗事务,相当于后世妇产科的职责。
她们都犯难,普通的产婆更没办法了。
“头胎如此,二胎也这样。”
刘询愣愣出神,心中后悔不已,其实他与许平君已经有了长公主,不该再心怀贪念,想要一个子嗣的。
太医们踌躇着,只没人敢冒死问皇帝一句:“保大保小?”
这危急关头,却传立了“皇后到”的呼声。
和皇帝急得自驾小马车驰来不同,霍皇后依然是慢悠悠的大排场。
远远望见开路侍从无数,或执着椒房宫灯,提炉焚安息香,捧着香珠、绣帕、漱盂等类。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八个小黄门抬着一顶一顶金顶锦绣版舆,缓缓行来。皇后端坐于上,后头撑着一对神爵翡翠羽毛的旌翣夔头遮阳。
到了地方后,又得由宫女搀着下舆,她头上戴着步摇,以黄金为山题,贯白珠,为桂枝相缪,一爵九华,身上是端庄的深衣,绀上皂下。
步摇多以钗式上悬挂装饰物为主,走起路来必须慢,一步一摇,让皇后更显灵动飘逸,仙姿佚貌。
只是今日刘询满心都是发妻安危,可顾不上欣赏这贵妇人行走的风姿,和霍成君不俗的容貌了。但还是要努力镇定,在霍成君过来行礼时扶起她笑道:“皇后怎来了?”
霍成君道:“听闻许婕妤有恙,带了为霍氏治病的乳医来看看。”
霍成君去年腊月嫁入未央,被立为皇后,刘询带着她告于高庙,让霍氏入主空了许久的椒房殿,成了未央的女主人。
皇后有管治宫室内庭之权,嫔妃生产亦是要过问的,但霍成君原本不打算来,今日是去长乐宫时,被太皇太后劝了一番。
上官太皇太后委婉建言,而霍成君也寻思,自己享受皇帝专房之宠,在她入宫后,刘询就几乎不再亲近其他嫔妃,方能有这气度与傲气。
刘询朝霍成君身后看去,跟来的乳医,却是个面容慈善的中年妇人,礼数周到。霍成君介绍说,这位乳医叫淳于衍,乃是仓公淳于意之后,乃是霍氏家医,曾为太皇太后治过病。
“竟是仓公之后?”许平君尚在里面痛呼,此人的到来,让刘询生出了一丝希望。仓公和他的女儿淳于缇萦,是孝文时大名鼎鼎的名医,其后人掌握了许多不传外人的秘方,或许真能救急。
淳于衍进去片刻,就有了办法,朝刘询下拜道:“昔日吾祖仓公曾为菑川王的美人诊治难产,仓公用莨菪(dàng)药末一撮,用酒送服,很快便生产了,今日婢便要用此法,还望陛下准许。”
来自曾祖母史家,刘询信得过的太医令凑过来告诉刘询,莨菪有微毒,少量误服便会出现面红、烦躁等中毒症状,严重者可致昏睡,甚至死亡!
刘询微微皱眉,瞥了一眼端坐饮汤的霍皇后,还是不敢冒险,遂道:“可有不服药的法子?”
淳于衍意味深长地看了皇帝一眼,再度垂首:“针灸或能帮上婕妤,婢只能试一试了。”
赌,事到如今只能赌了!刘询请淳于衍放心去做,心里却急得要命,却只能故作无事,依然与霍皇后说说笑笑。
仿佛里面生产的,不是他这辈子唯一爱的女人,而是一匹未央厩里的母马。
但有些情绪,是掩饰不住的。
霍成君却注意到了刘询的变化,平日里精明的皇帝,今日却像个俗夫,他额头上微微出汗,与自己说话心不在焉,不时往生产的屋子望去,拳头攒得紧紧的,许婕妤每一声痛呼,都好似疼在他身上。
不,是疼在心里!
这半年多来,一直被皇帝专宠的霍成君有些不快,她放下了杯盏,动作有点重,磕碰出了响声,似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