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须靡一系的乌孙控弦之士协助匈奴,听说匈奴单于已封泥靡为“乌孙大昆弥”。
他为之叹息,说出了自己的难处:“只怕乌孙,撑不到那时了。”
富饶的伊列河谷让乌孙壮大,周边羸弱的邦国供给他们财富,让乌孙不必像生活在干旱草原的匈奴那样为生存所迫,必须时刻保持战力,一百年的养尊处优,让乌孙面对匈奴的攻势时竟节节败退。
非但外来的敌人无比强大,而隶属于翁归靡的人已折损万余,仅能退守热海,从大将到翕侯,都已经没了战心,武士牧民也惶恐不安。
夫妻二人一阵缄默,解忧长拜:“那昆弥是否要将妾交出去,以使匈奴退兵?”
她的声音不再柔和,若真如此,那解忧死意已决:“若昆弥打算如此,只望让赤谷城中的数百汉人,带着儿女子孙,跟着冯奉世离开,他们从细君公主时便滞留乌孙,三十年,足够久了。”
若她注定是被捧上祭坛的牺牲,至少不要再连累他们。
“翁归靡在你眼中,是能舍了自己的妻子,换取屈辱存活的那种人?”
体态有些发福的翁归靡却扶起解忧,长叹道:
“解忧,你可知,我何时看上了你?”
他说道:“从二十多年前,你作为和亲公主来到乌孙,嫁给军须靡为夫人时开始。”
翻山越岭后,从车上下来的汉公主,让年轻时还瘦削的翁归靡惊艳了,不同于细君的幽怨柔美,她虽然身材瘦小,但举止却十分坚定,那双眼睛里蕴含着强大的力量,让人看了就无法忘怀。
“我那时只是大禄之子,整个婚宴之上,目光却再不能从你身上抽离,旁边的人与我说了什么,全然不知,喝下的是奶酒还是葡萄酒,也分不清楚。最后却只能看着婚宴结束,军须靡骑着那匹银马,载着你离去,而你一点不怕,只轻轻搂着他,却从未回头看我一眼。”
直到军须靡死,按照乌孙之俗,继位的翁归靡终于得到了解忧。
想到这翁归靡就后悔,乌孙王室的历史,就是军须靡一系和他父亲大禄一系的恩怨纠葛。当初自己坐上昆弥之位后,就不该心软,答应军须靡“泥靡大,以国归之”的要求。
等他开始培养与解忧的长子元贵靡时,已有些晚了,反而刺激了泥靡,让他直接投靠了匈奴。而元贵靡虽在灭龟兹一战里得了威望,但拥戴他的部落依然不多。
“今日在热海边的穹帐中,从胡巫到各路大将,都请求我将你交出去。他们说,乌孙已失去伊列水,失去七河夷播海,不能再失去热海……”
翁归靡看向解忧:“但他们不知,我宁可失去整个乌孙,也不愿失去吾妻!”
解忧抬起头,有些动容:“那乌孙怎么办?”
翁归靡拍着大肚子,大笑起来:“乌孙不是龟兹,不是大宛,是行国,行国打不过时,能跑啊!”
“月氏被乌孙击走后,向西溃逃,和塞人一起攻大夏而臣之,现在不也在妫水(阿姆河)以南过得不错,被汉使邀请都不愿回去么?”
“月氏能做到的事,乌孙也能!”
别看这几日翁归靡一直醉醺醺的,但他已经为乌孙想好退路了。
“既然没法守住热海等来大汉援军,乌孙便先向西南迁徙,去大宛抢掠,然后到康居与月氏之间,那有五座粟特人的城邦,十分富庶,能让部众过冬落脚。”
“往后呢?”
解忧却知道没那么容易,她常令冯夫人行走诸国,知道大宛能在康居、乌孙、月氏之间存在百年不失,甚至顶住大汉两次远征,自有其底气。而粟特人同时向康居、月氏纳赋,乌孙敢动他们,势必引来两邦的反击。
“往后的事往后再说!你只要记住,乌孙不会背叛大汉,翁归靡,也不会背叛解忧。”
翁归靡也只能想得这了,但他的态度,已足以让解忧感动非常,遇上翁归靡,诞下了儿女们,这大概是她和亲乌孙,最不可思议的幸运吧,不由含泪笑道:
“若在中原,昆弥定会被说成爱美人不爱江山,是商纣、周幽一样的昏君。”
“而妾也就成了妲己、褒姒。”
翁归靡虽会点汉语,却没听说过这两人:“妲己褒姒是何人?”
解忧道:“都是古之美人,绝世罕见。”
翁归靡却摇头,抚着妻子不施粉黛时,已渐有老态的容颜。他们都不如初见时那般年轻了,解忧眼角多了些许皱纹,而曾经纵马长歌,箭术冠绝乌孙的翁归靡,已经胖得铁甲都穿不进去了。
可在翁归靡眼中,解忧一如二十多年前一般让他惊艳。
“她们一定不若你美!”
……
“昆弥!抛弃热海,带着数万帐落赶着牛羊西迁?风险太大,万万不可啊!”
翁归靡倒也没有欺骗解忧,到了次日,在热海边的帐中,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自然引来了各大将、翕侯的剧烈反对,为首的是左大将,其位在冯嫽的丈夫右大将之上。
但翁归靡已经厌烦左大将这些天以来的说辞了。
“若乌孙当年不与汉和亲,则不至于与匈奴交恶。”
“若乌孙不从那汉使任弘之请发兵相助,惹怒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