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别?”
杨恽是为自己身为诸夏之人而深深自得和骄傲的,但若今日,汉军对车师做的事,比匈奴还糟糕,那这份文明人自诩礼仪之邦的自豪感,又该如何自处呢?
“昔日吴人破郢后屠戮江汉,淫辱妇女,虽为姬姓之裔,而春秋贬之,斥之为返禽兽。”
“楚庄王破郑而不屠,曰:止戈为武,当时楚国虽被中原视为蛮夷楚子,然春秋赞之。”
杨恽朝辛武贤、任弘作揖:“放纵士卒,做夷狄禽兽之行,还是守着礼仪之邦的底线,望二位都尉深思!”
辛武贤不以为然,点着杨恽道:“杨子幼是书读太多了,皆是虚言。你不懂行伍之人最想要的,便是大战之后痛痛快快杀戮掳掠一场,如此能提升士气。”
“我看是辛将军书读少了!”
杨恽声音大了起来:“昔日高皇帝入咸阳秋毫无犯,而秦人父老莫不希望其为秦王。项籍屠关中焚宫室,新安坑卒二十万,秦人杀尽了么?没有,数年后,吾祖秦人赤泉侯等,于乌江畔裂项羽之尸!此事不过百余年,历历在目。”
辛武贤冷笑:“高皇帝也屠过城,你欺我不知?”
杨恽等的就是这句话:“汉之所以胜楚之所以败,不纯在于一方仁义而一方残暴,而在于……高皇帝知道什么时候该出刀,什么时候,应该收刀!辛都尉颇类项籍啊,刀抽出来,便收不回去了,小心最后割伤了自己!”
“你这竖子,敢讽刺本都尉?”
辛武贤大怒,拍案而起,手却被任弘按住了。
任弘方才一直缄默,此刻才表明态度:“自从义阳侯出使以来,将士暴露西域数年,所争者,土地人民耳,得地无民,将焉用之?”
相比于中原,沙漠雪山边上的车师并不富庶,甚至可以称得上恶劣。汉军夺取这里,贪的不是其财货,而是地利,作为匈奴进出西域的桥头堡,这次汉军夺下来,就不能让了。
可驻军总得有人种田,全从中原迁?代价太大。若得不到车师人的拥护,汉军是难以在这片土地站稳脚的。这次破了交河,可以将汉军吹成是得了白山神庇护神兵天降,足以立威,接下来,就该辅之以德了。
“立威?有轮台、楼兰加上龟兹,已经够了,车师可以作为虽为虎作伥得罪大汉,却被释而不诛的榜样。亦如当年高皇帝释雍齿,吾等这时候,确实需要有高皇帝的胸襟和智慧啊。”
任弘笑着阻止辛武贤去暴打杨恽:“不过,此事重大,和车师王的生死一样,还是等待蒲类将军抵达再定夺吧……至于提升士气,车师王府库中的财帛,我分文不取,皆分与两部有功士卒,足以壮其气!”
赵充国是一向主张哪怕对戎狄,也适可而止,不多杀戮的,任弘那句“岂在多杀伤”颇得其赞许,屠城的事,不用想当然是黄了。
此事若无任弘配合,辛武贤也不好独走,只得气呼呼地告辞,出门前撂下一句话。
“想不到,西安侯也有迂腐的时候。”
迂腐的人,会骗杀了皋牙胥,对嚷嚷着要投降的匈奴人动手?
他只是和刘邦一样,很清楚什么时候应该收刀。
任弘却不反驳,竟大笑着承认了:“辛都尉莫怪,毕竟,我也读圣贤书啊!”
……
辛武贤气冲冲地离开时,车师王和苏犹还等在外面,手里捧着献给汉军的水和土,以示臣服,他们不知道,方才里面的争吵,决定了交河城中,六七千车师人的命运。
任弘接纳了水与土,又要苏犹带着汉军一曲入城搬运东西。
“将城中所藏的葡萄酒统统运出来,粮食也运一半作为军粮,车师人可自留一半,够撑过冬天了罢?”
车师王宫的府库当然也要搬空,还要苏犹指认城中哪些贵人是亲匈奴的,全抓起来抄家,和车师王一起押送到河流北部的石城,那将是汉军在车师的大本营。
考虑到大军入城,就算不下达屠城令,这群凉州募兵也定会军纪大乱,于是入城的部队,任弘只点了辛庆忌的陇西曲。
辛庆忌受宠若惊,任弘则对他道:“因为陇西曲的军纪最好,而你心中有仁义。”
对自己这些手下,任弘再清楚不过了,若是韩敢当进城,他会带头劫掠,扛起个胡妇自己快活去。
赵汉儿进城,他自己不抢,却会对手下人胡作非为假装没看到,等众人完事才默默带他们离开。
唯独辛庆忌,虽然年纪轻轻,身上却有一种陇西贵家子的骄傲,学过点儒术心存底线,能律己,也能律人。
再加上是辛武贤的儿子,老辛的部下也不敢顶撞他,所以得罪人的事,还是让辛庆忌去干吧。
等辛庆忌奉命而去后,任弘拍了拍杨恽。
“子幼,你说得很对。”
任弘目光看向这座还要历经两千年历史的交河城,如今还是“外国”,可两千年后,却会成为中国境内璀璨的遗迹瑰宝。
“所有人都痛恨匈奴对大汉边塞的屠杀淫掠。”
“但吾等不该为了消灭匈奴,而让自己在西域,变成新的‘匈奴’。”
“想要夺取西域,当然少不了恃强凌弱,少不了杀戮与掠夺。”
“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