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底寒意一股股往上升,他的心早就不在眼前的战斗,而飞回右地去了,哪边更重要自不必言。
而最终让右贤王下定决定放弃进攻的,是来自孔雀河西岸的滚滚尘土。
那看上去像是数千骑行进扬起的尘埃,在十里外便能看见,是敌非友。
“是乌孙人么?”
匈奴人有些不安,右贤王咬着牙:“这群乌孙狼,分明派使者来说好绝不越过轮台乌垒半步,不会与匈奴为敌,眼下乘着我右部将乱,便反悔了?”
既然乌孙人也加入了战局,有其为汉军犄角,那这场战斗,他们最后一点优势也丧失殆尽,本就不愿死战的匈奴人已经萌生退意。
而就在这时,左右的千骑长们,还有吴宗年却大声示警起来。
“右贤王,汉军动了!”
右贤王一看,果然,汉军的武刚车阵开始离开河岸,向匈奴人推进,武刚车虽然笨重,但靠数人推攮,也是能够缓缓移动的。
汉军不动还好,汉军一动,让右贤王更加多疑,登时警惕起来。
“从始至终,这可能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他还以为自己的围城诱敌之策多么高明呢,原来全被汉人识破了?龟兹的灭亡,右谷蠡王的叛逆,携带武刚车的援兵,外加对岸的乌孙人,最后是意图进攻右贤王庭的酒泉汉骑。
回想起来,真是一环扣一环,早上还以为胜券在握的右贤王,忽然发现自己完全处于劣势。
“果然不能小觑汉地的豪杰啊。”
根本不需要吴宗年劝了,右贤王长唏嘘后,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撤!撤回山国,撤回右地去!”
起码他是全师而还,比祖先伊稚斜单于只身逃离要体面些吧?只要将这场败绩说成是右谷蠡王谋叛导致的,尚能向大单于交待。
号角徐徐吹响,只是调子和进攻前奏完全相反,低沉而无奈,胡骑依靠速度机动的优势,开始匆匆向北退却,与汉军拉开距离。
而吴宗年则被夹在一众胡骑之中,他骑术不好,又被右贤王派人看得死死的,寻不到机会脱身,只得有些恋恋不舍地回过头,看着越来越远的汉军,看那赤黄土旗,叹了口气。
西域汉军的危机暂时解除了,但他的战斗,远没有结束。
吴宗年只能一边虚与委蛇,一边告诫自己那句话。
“身在匈奴,心在汉!”
而另一边,当任弘等人发觉匈奴骑从撤离,从铁门关南下,想要与汉军援兵汇合时,只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推着武刚车向北缓缓移动的三千汉军。
竟吓得人数五倍于他们的匈奴人仓促而退!
那模样,好似一只小刺猬,逼退了一大群恶狼。
见此情形,顺利躺赢的任弘拊掌大笑:“夫胡兵五,而当汉兵一,诚哉斯言!”
……
“任君!”
当任弘他们靠近傅介子的大军时,他们已经停止了对匈奴人的“追击”。
前来迎接任弘的是司马舒和赵汉儿,他们二人在楼兰加入了傅介子的大军,随之北上解围,此刻见了任弘完好,难免有些激动。
“这些武刚车是怎么运过来的?”
任弘远远看到了武刚车,知道这就是让匈奴知难而退的原因之一。只是它们太过笨重,西域的几个屯田点也尚未派工匠来制作生产,傅介子是如何带着它们越过三垄沙白龙堆的?
赵汉儿是亲自去居庐仓等待傅介子的,告诉任弘他看到的场景:“三垄沙太高,车上不去,士卒们便在工匠指挥下,花了两天时间将武刚车拆卸,轮子是轮子,车舆是车舆,或用骆驼驮着,或几人扛着,慢慢翻过了沙山。“
司马舒道:“至于白龙堆,便只能硬推了,我当时看到这么多武刚车,经常路上坏了耽搁许久,还感到不解,如今算是明白了,傅公早就在提防匈奴人袭击了。”
若是汉军没带武刚车,这场仗打起来,胜负还真说不准,因为任弘知道,孔雀河对岸的“乌孙人”其实只是两三千匹从龟兹搜刮来的马儿,依靠瑶光公主和她数十名部下艰难地驱赶放牧,远远地伪装成了大队骑兵的架势。
那便是任弘的最后一计了。
继续往里走,任弘发现汉军士卒们身上脸上脏兮兮的,这些天他们都在赶时间行军,吃没吃好睡没睡好,甚至连军粮都不是很充裕,每个人都被西域毒辣的日头晒得黝黑。
任弘甚至都不敢问,在跨越天险时,又有多少人死在了半道上?
他能做的,只是朝他们长拜作揖。
“我代西域的吏士们,多谢诸位袍泽千里来援。”
众人也朝他还礼,从任弘和赵汉儿等人的交谈中得知他就是借乌孙兵残灭龟兹的任谒者,都十分好奇,一个个挤过来观看。
瞧瞧这任弘究竟有九个头还是六条臂,能做下如此大事,一人一国啊,整个西域都被震动了。
任弘好不容易才挤过去,来到汉军旗帜下。
却见傅介子披着一身重甲,搬了个小胡凳坐在旗鼓之下,而他身边有一名三十岁上下的文吏,颔下留了三缕胡须,正满脸不情愿地掏着袖子,从里面拿出一块金饼来,塞到傅介子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