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煎好送到陆轻聍手边时,迟景墨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个时辰。
几位将军纷纷围站在床边,屏息凝神,注视着将军夫人为迟将军喂药。汤勺还未离开,唇角便有汤汁滑落的痕迹。
众人眉头一拧,俯身向前。
本就微弱的烛火被众人一遮挡,显得床上的人脸色更加灰暗。
陆轻聍捏着帕子擦了擦迟景墨的嘴角,她吹凉勺中的药汁,又试了几次,却怎么都无法将汤药喂下,反倒是药水晕开了迟景墨白色的里衣。
一旁的漏刻时不时发出声响,她嘴唇一抿,偏头看向漏刻,又舀起一勺,往前送……
“啪”的一声闷响,汤勺摔在了床上,药汁洇湿了被单。
她颤着手去捡汤勺。再抬头,秦易已经上前一步,站在床边,掐住了迟景墨的下巴。
“夫人,您再试试。”
黑色的药汁依然沿着唇边滑落。秦易脸色沉重地朝着她身后的人摇了摇头。
一声轻响,汤勺摔进碗中,溅起汤汁。
陆轻聍呆愣地看着秦易,眼眶渐渐发红。
床上的迟景墨一动未动,胸前还伴着微弱的起伏。漏刻规律的声响化作一只小锤轻轻打在胸上,不疼却闷得很。
明明三天时间未过,床上的人却因无法吞咽药汁,仿佛迅速被判了死刑。
陆轻聍视线下移,落在迟景墨左腹,前几日还鲜红的伤口一眼看去,一片可怖的黑色,几乎都找不到半丝鲜红。她咬着下唇,拳头紧握,又看向一刻不停的漏刻。还有时间,既然药能赶在三天内送到,便证明迟景墨命不该绝。怎么能因为喂不进药,便放弃希望,让迟景墨死在她身前。
她要的是和离,并不是当寡妇。
她手指用力,又舀了一勺,将汤勺用力往迟景墨嘴里塞……
“迟景墨,迟景墨,你喝药啊……”小郡主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却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时间越近,她的身子竟忍不住轻颤,无端地有些害怕。她努力镇定下来,又重新舀起一勺药汁,吹了吹,送到他唇边。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讨厌迟景墨的,毕竟因为他,自己不得不与顾衍分开,不得不来到与南宁相隔万里的上京。可是成婚后,闹腾的是她,包容的是他。就算被强硬带来北海,一路上,若无迟景墨有意无意的照顾,她怕是到了北海,半条命都没了。
就当做是还债吧。
她安慰自己,却控制不住鼻头发酸。
“迟景墨,你赶紧喝点药吧,求你了……”
想到这人再不喝药,时间一到,温热的身体便会渐渐冰凉,声音都带上了祈求和颤音,听得身后的龚震都忍不住偷偷红了眼眶。
离着三日之期只剩下一刻钟了,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陆轻聍咬了咬牙,道:“你,你若是死了,本郡主也无需你写和离书了。本郡主要嫁谁嫁谁,反正你也管不着……”
众人目瞪口呆,连秦易都惊讶于这时候夫人说的话。
光线突然一暗,接着亮堂起来。
“动了动了。”秦易大喊。
陆轻聍赶紧舀了药汁送到迟景墨唇边。
喉结上下滑动,药汁终于没有再从唇边滑下。
陆轻聍脸上一喜,又喂了一勺,确定怀里的人真的将药咽了进去,她笑着眨了眨眼。
“喝了,喝了,终于喝了!”
本想转头同众人分享喜悦,眼睫上的泪珠突然顺着脸颊滑落,背对着龚震等人的小郡主身子突然一顿,她偷偷用袖子将眼泪擦了干净,转头一笑,又红着鼻子将一整晚汤药都喂进了迟景墨的肚子里。
喂完了药,许默把了脉,脸色终于放松下来。
“怎么样,将军没事了吧?”龚震询问。
许默点了点头,帮躺在床上的人拉了拉被子,站起身看向焦急的众人,“睡一觉,等伤口的血变回鲜红,就该醒了。”
大家听完俱是松了口气,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迟景墨,虽然人还未醒,但有了许默的保证,心下一松,又想起刚刚听到的话,纷纷转身离开营帐。
小郡主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愣愣看着床上胸口还有明显起伏的男人。眼睛弯起,神情跟着放松下来,身心一松,很快便涌上睡意。
她从衣橱中拿出因为迟景墨中毒另外准备的被子,铺在了床边的地上,吹灭了烛火,很快陷入了睡眠。
迟景墨醒来已经是3天后了。
左腹绷带渗出的血迹总算恢复了正常。身边的手指颤动了两下,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面容眉头拧起,睫毛颤了两下慢慢睁开了双眼。
陆轻聍刚吃完早餐,眼看着一会许大夫就要来了,她赶紧拧了布巾来为迟景墨擦脸。
许默说这两日床上的人就该醒了。她心情很好地甩着手里的布巾,走到床边。布巾还未来得及往那人面上丢,垂眼便对上一双湖水般平静的眼睛。
小郡主先是一愣,再是一喜,惊呼一声跑向营帐外喊道:“醒了,醒了,人醒过来了!”
温热的布巾还攥在手里。
秋初,天气已经微凉,早晨的空气中袭来一丝凉气。穿着单薄的陆轻聍身子忍不住一抖,却压不过心底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