幅作品,那幅画作挂在展厅一角,只是其中很不显眼的一幅画。
时陆给它名为《死夏》
那幅画里大面积都是深浅涂乱的颜色,让整个画面非常模糊糟糕,迎面而来的只有闷热窒息,如果画中有什么地方最打动人,就只剩角落那道影子。
那是一个女人的背影,并没有着墨太多,仿佛只是匆匆几笔勾勒,却让她的身影犹如跃然纸上。
沉闷夏天,失去,别离。
这是每个人看到这幅画第一眼的感触,女人的背影带着一种决然义无反顾,没有任何留恋。
男人拍下的正是这幅画。
时陆在主办方联络下见到了这个人。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有种宿命般的相遇感,令人十分厌恶不适的相遇,似乎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你为什么买这幅画?”时陆注视着他问。
“那个背影像我的妻子。”男人笑得温和无害,得体答。
“对了,她也很喜欢画画。”
和外界传言的不一样,最终那幅画时陆并没有卖出,他烧掉了,连同着那些画具,所有和画画相关的东西,都被他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很长一段时间,时陆一碰画笔就头痛,眼前无数幅画面交织,时而是那个模糊的女人背影,时而是男人含笑的清晰脸庞,他觉得恶心又痛苦,失去了所有的灵感和创作力。
时陆闭门不出了很久,张奇山亲自找过他两次,老人都是遗憾离开。
在这件事里,他始终对不起的是两个人。
一个是悉心教导他的老师,一个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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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夏》这幅画被当场拍出五百万的天价,色彩大胆强烈,构图奇异抽象,在巧妙运用光影的衬托下整幅画面又无比生动细腻,层次分明,充满难以言喻的美感。”
“他的画里是超出他这个年龄的东西,他是一个真正的天才。”
千萤在以前的新闻里翻出了时陆当年的报道,各种洋洋洒洒的夸赞之词下,她翻到最底,终于看到了那幅画。
千萤当场怔住。
和她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这幅价值五百万天价的画在时陆以往的作品中好像并不算格外出彩,唯一不同的是,让她想起了陆医生曾经描述过的那个画面。
存在时陆记忆中的,那个夏天无比沉闷的下午,他妈妈离开的那一天。
晚饭时间,三楼那扇房门依旧紧闭,时陆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了那间房里,从下午到黄昏都没出来。
千萤吃饭时,听到徐管家说起,那间房曾经是时陆的画室,只是许久没用过,这几年几乎都没有打开。
“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灰尘,小少爷很容易过敏的...”徐管家忧心忡忡,千萤反而停下动作,若有所思。
在公交站台那里,时陆轻声说完自己画不出来后,千萤就愣住了,她回想起两人在艺术街那次,疑惑问出口。
“可是你那天就画得很好看。”
“那次根本不算真正的画画,充其量只是涂鸦。”
真正的创作,要经过漫长时间打磨,一笔一划都格外精细,那种短短两个小时随便涂出来的作品,就像是那次黑板画一样。
然而...时陆回想起那天的感觉,久违的、垂放在身旁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鹿鹿,我觉得你应该相信自己。”千萤神情笃定又无畏。
“哪怕是随便涂一涂,你也比大多数人厉害了,况且热爱最珍贵不是吗?”
“我永远相信你。”
三楼那扇门在次日清晨第一道阳光照射下来时从里面打开了,时陆面容憔悴,眼底却很兴奋,神采奕奕。
千萤听到声响后第一时间上去。昨天她和徐管家都没睡好,时刻注意楼上的响动,又不敢打扰他,第二天早早就起床等候。
她本来打算到了上午时陆再不出来,就和徐管家一起去撬门的。
“鹿鹿,你——”千萤气势汹汹的,话还没说完,被时陆一把拉到怀里,他紧紧箍住她,满身都是浓重的颜料味道。
“阿千。”时陆深吸了一口气,眼眶发烫。
“我画了一幅画。”他的声音接近哽咽。
“送给你。”
清晨阳光穿过窗户,打在画室内,尘埃在光束中上下浮动。
那束光笼罩着正中的画板,纸张仿佛泛着柔和白光。
上面是个戴着草帽的女孩,无边的青草地,柔软划过她的小腿。
蔚蓝天空下,微风轻拂,裙角飘扬,她微仰起头伸出手,接住了一只发光的萤火虫。
画的角落写着落款。
时陆给它命名为《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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