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念从小就知道自己很特殊, 首先从名字说起。
南芝族的人大都没怎么读过书,在黎念这一代人之前, 文盲率非常高。
族人们整天在山里劳作, 给孩子取名也都就地取材,山石树木花草虫鱼鸟兽,米面豆麦茶酒炊烟火塘, 什么都可以用来当名字用, 孩子多了按照数字排行再加上老大当时取的那个“材”,就那么顺下去了,既方便又省心, 还不会弄错大小。
包括黎念的几个哥哥弟弟在内的人,也都是这样取名字的。
后来她姐姐出生, 没多久却意外夭折,惹得母亲伤心流泪了很久, 等生下她,看着相似的眉眼, 母亲便做主叫她念儿,以此怀念自己早逝的大女儿。
黎念长大后知道这个缘故, 丝毫没有埋怨过母亲, 她甚至真的想有个姐姐或者妹妹。
因为自己性子太野了, 根本不能像别人家的女儿一样围着自己阿娘转, 陪她织布缝衣做手工,帮她料理家务。
她只喜欢跟着哥哥们到处跑,甚至还成为寨子里第一个去城里上学的女孩子, 她喜欢外面的繁华世界,喜欢各种新鲜好玩的事物,山里的日子太清苦也太寂寞。
倒不是因为穷,毕竟南芝族虽然占据的地盘不算物产丰富,但身为独自拥有几座大山的族长家幺女,穷谁也不可能穷了她。
只不过在偏僻的山里,因为交通不发达,有钱都没处去娱乐消费。
黎念经常想,族里的少男少女那么小就开始玩今天喜欢你明天喜欢他的恋爱游戏,就是因为精神生活太贫瘠了......
黎家世代都是南芝族的族长,也许是基因足够好,也许真的得天眷顾,家里的孩子相貌都不错,尤其是黎念,不仅长得好,身高也远远超过族里女孩子的平均值,因为南省地处西南,当地人都偏矮小。
黎念因为是族长家中的幺女,被千娇万宠着长大,营养好,身段也养得非常好,看起来高挑健美,完全不像本地人,并且因为不用干活,养出了一身雪白的皮肤。
不像别的女孩子们要经常劳作,爬山上树负重赶路都不在话下,裸露在外面的皮肤大都呈现出蜜色。
去上学的时候,经常被误认为是城里的汉人,因为她普通话说得也好,完全没有本地乡音。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普通话是黎念跟着广播里学的,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一个字一个字地跟着播音员纠正自己的发音。
到了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黎家大寨又添置了一台电视机,每天吃完晚饭,族长家的大院子总是迎来很多搬着小板凳、抱着孩子的妇女和老人,就等着电视开播。
而除了晚上的公放,其余时间电视都是放在黎念房间的,她一个人霸道地守着电视看自己喜欢的频道——虽然频道总数也不超过三个。
再之后又有了CD播放机,还有了电脑,有了宽带,随着对山寨外面的事情了解越来越多,黎念的心也越飞越高。
她知道了南省虽然很大,除了南芝族还有十几个别的少数民族,然而放在整个中国却又只是偏远的一隅,而即便是全中国,也并不是世界的中心。
她看西方的电视剧和纪录片,知道在地球的另一面,还有完全不同的人种和另外一种陌生的生活方式,却同样繁花似锦且特别吸引人。
黎念甚至开始跟着原声剧自学英文,因为自治区的英文老师发音太糟糕了,她怕自己被带歪。
等到十八岁那年,她甚至想通过高考上大学,但她除了语文和英语,别的功课太差了。
那时候高考还没有扩招,仍然是公费读大学,大学之路堪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就算她少数民族的身份给她加再多分,数理化几乎零蛋的情况下也只能注定落榜。
到不了的远方,回不去的故乡,高中毕业后黎念成为全族最尴尬的存在。
这时候同龄的女孩子都开始一个又一个地谈对象了,有的甚至开始怀孕生娃。
但黎念不想那样,族里那些男孩子还没她懂得多,有些甚至都没她个子高,引不起她任何兴趣,而他们看她的眼神像看仙女,仙女自然是不可以亵渎的,也没什么人真正敢向她求爱。
于是毕业后那几个月,黎念要么骑着她的小矮马在山里晃荡,要么一大早乘车去附近的城市待上一整天,晚上再乘车回来。
晃晃悠悠,无所事事,却又不怎么快乐。
她甚至想和附近的汉人底层女孩子一样,去沿海城市打工,但向来对她百依百顺到溺爱的老爹黎洪昌却第一次黑了脸,抵死反对。
“你的福运和生机都在这边,不能离开家乡太远。”黎洪昌对自己的卜卦结果深信不疑。
但黎念怎么着也是经受过新式教育的人,对老爹的神棍理论向来不屑一顾:“我就出去看看,不行就回来。”
黎洪昌又吹胡子又瞪眼:“不行,就在南省范围内,你要嫌闷就让你哥哥们找时间带你去省城买衣服看电影,打工的事不要提,咱们黎家掌管南芝族几百年,搁解放前你就是公主!你现在要去打工?打什么工?纺织女工还是饭店服务员?我们把你娇养这么大,难道是要你去伺候人的?”
黎念噎住,她从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