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主?”
他有些无法相信地看向她。
伊娃正坐在床的另一半边。阳光从遥远的东方撒在她身上,使裸露的躯体泛滥着浅金色的光辉,从指甲上甚至能看见细小的反光,连同胸前所挂着的十字,似乎有些刺眼。她丢来一个暧昧的眼神,又回头看看窗外,仿佛刚做完晨间的祷告那样。紧闭双眼而扬着头,双手合十,从嘴角轻轻泄露出一句:“阿门。”
她的公寓在街道的最末端,从后头开始便是脏乱且病毒漫天飞的什么贫民窟,而正对着的则是春风满堂的康庄大道。红色的公寓只有四层,她在顶楼上要求那个令人嫌恶的房东太太再搭一间平房,以个人魅力轻而易举地获得了批准。
所有人都知道伊娃曾经是个有名的“性|感少女”在二十二岁的如今也依旧如此。她干着使世上一半人唾弃,又使另一半人感激的肮脏勾当,在二十世纪的中后期这样微妙暧昧的时代,更是使人求之不得的宝贝。
她正是个少女,如十岁或者十五岁的青雉的孩童,浑身上下又荡漾着成年女性的魅力,有着比亚洲人稍淡的健康肤色,有深褐而靓丽的卷发,有浅蓝色的眼睛和细碎的雀斑,迈进她家门的许可证大约是十磅零一便士。
这是伊娃。
*
“四季云顶本来这样的公交车就很多,你能确定我们坐上的就是能带我们去目的地的那个吗?”
“大概。”这样类似的问题范津良已经问了好几个,玉坐在老幼病残专用座上兴致寥寥地边回答他,边瞧他拿支钢笔在一个本子上写写画画。
范津良看了她一眼,接着又记录下,第一天,早上坐公交车,目的地未知,蒋玉徽对她自己的计划闭口不言,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信任。
公交车在路上行驶着,与半空之上的无轨电车相对比简直慢的就像一头蜗牛。玉把窗户打开,吹着风,好像真的是在做旅游观光车一样。而经过的人们有时会抬起头,看着自动公交车行驶是路人们日常的一部分,但今天竟然出了岔子,头一回空空如也的公交车里还坐了两人。
大家只能暂时认为这俩人类似那种有钱没处花的富贵人家,来享受生活了。
这一路上,范津良刻意留心了他们经过的地点,这种公交车行驶一般能绕成一大圈,几乎哪里都去,甚至外环以外的街道,狭窄的筒子楼群。
“诶,忘了告诉你来着,隔哪天带你去看看你的那个朋友,叫什么来着……林白水的丈夫。”
“蒋作忱,”范津良不知道她是真忘了,还是故意捉弄人,面无表情地回答,“我们到这里不应该避开自己认识的人吗?”
“这有什么的,想看谁就看谁。”玉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会发生时空错乱的。”
“别怕……”玉这两个字都说厌了,这家伙真是的唯唯诺诺束手束脚,跟他待在一起简直了。
公交车停下,玉看了一眼站台没人招呼,那就表示他们应该到了,玉一溜烟跑下去:“跟上。”
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范津良只能暂时跟着。
要说来的这个地方,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居民楼,但是玉的表情非常自信,她甚至还站在一个贴满广告的墙边看了好久:“你要租房吗?这里说限时半价。”
范津良没理她,看着立在脚边的一个公告牌:该街道有活动,闲人禁止入内。
“这是在干什么?”范津良蹲下来,公告牌旁边还有一个装满白面具的箱子。
“搞活动,”玉比他更了解一些,随手捡了个面具往脸上一戴,“进去看看,说不定可以解决一下早餐。”
“闲人禁止入内!”范津良在她身后大喊。
玉回头:“那你就在这等着。”
过于戏剧化的开头在一个真实的场景中往往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戏剧化。比如在所有带着面具、亦步亦趋地跟着演员在老旧楼栋中来回穿梭的人群中,玉跟范津良一前一后走着,只不过是独立的两份子。
前者喜笑颜开、浑水摸鱼,后者垂头丧气、时快时慢。
在与人群的接踵磨肩中,玉很多次闻到属于银色山泉的苦橙叶的味道,它属于一个穿千鸟格大衣的女士,在无数次移动观看的过程中她们都曾有过两三秒的对视。
抛开隔着大刺刺的同规格白面具只通过两个孔洞对视这一点显得有些风情不足,像在进行什么神秘的宗教仪式之外。不过她们真的很投缘,毕竟在这种沉浸式戏剧中,每一次路线选择都是随机的。
但她并不是今天的女主人公。
玉知道如果在散场后捕捉到,哪怕一点那件大衣的影子,事情就会完全不同——她一定会跟上她。这个女人身上藏着与他人不同的秘密。
但,如果这个词是宽泛且廉价的,既定事实就摆在这里,等着玉混在人群里看着每个经过的白面具,等着范津良按部就班地为玉不管不顾的恶行在记事本中不知页数几何的一面上找寻一个位置。
玉回头看他:“范津良,不要摆出这一副苦瓜相,我都说过了,你就全当在这旅游,想这么多反而对观感不好。”
“说一句不好听的,我感觉你降智了。”范津良将本子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