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滴漏里的浮舟慢慢上移,浮舟上的木箭顶端正好指在丑时。刚生产完的赵敏却没什么困意,比她更精神的还有抱着外孙笑得合不拢嘴的汝阳王,以及坐在床边紧握爱妻手傻笑的张无忌。
而在外公怀里的陶陶安静没一会就吸吸鼻子张嘴大哭,汝阳王笑容一收,“怎么了这是?”
卫珀笑道:“是陶陶小公子饿了,公子和老爷先出去吧!好了我再叫你们进来。”
汝阳王放下心,又吩咐站在一边低眉顺眼的乳母好好伺候女儿和外孙,这才起身和张无忌出去。
翁婿二人坐在外间,汝阳王看张无忌背对他,眼神一直没离开过里屋的那扇门,他轻咳一声,问道:“你给陶陶起了什么汉名?”
张无忌闻言,神情忽地局促。在得知敏敏有孕时,敏敏就他们两个人一起给孩子想名字,他负责汉名,敏敏负责想蒙古名,男孩想一个,女孩的想一个。那时,敏敏还调侃他别再起“阿花,阿牛”这样的大名。
他第一次做爹,不知道别人家的爹是如何为孩子起名的。彼时他们还在巴尔城,于是,他去请教客栈掌柜。
掌柜说是请一个西域来的和尚为孩子瞧了出生年岁后起的名字。他要去找个会阴阳五行的人来问孩子名字?他认识的人里,唯一会些五行八卦之术的祝妤秀师姐弟,他摇摇头,当即否定这个想法。
他去问与他颇有交情的城主,城主说,他家两个孩子,一个是岳父起的,一个是亲爹起的,还没轮到自己。那时候,他想起在少林清修的义父,在武当闭关的太师父,还有不知在哪打仗的岳父。他们几位老人家,一个随三位神僧坐禅苦修,一个闭关数月甚至一年不得见,岳父他和敏敏还不知何时会好运地再遇到。孩子只有一个,不管他修书去问哪一个,好像都不太方便。况且,他很想给孩子起个好名字。
武当六师叔的孩子,也就是他的小师弟名叫殷如风。他喜欢这个听上去自由的名字。他不知道这乱世何时终结,但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自由自在地过他(她)想过的日子,做一个胸怀坦荡,温和有礼的人。
后来,城主派人给他送了一套《易经》和一本残缺的《诗经》,说是城主家中珍藏的唯二两套汉人的典籍。当时,他一边照顾敏敏,一边翻书看看有没有什么句子能让他灵光一闪,想出暗藏他对孩子的期望的名字。后来,他和妻子回中原的路上,他特地去书斋买了一整套四书五经。
他用了整整六个月仔细研读,差点让妻子以为他要去科考。等他读到五经里《诗经》中的《大雅·烝民篇》,他期待的灵光终于乍现。他郑重地把自己想的名字告诉敏敏,敏敏听了他想的名字以后玩笑说:“看来你这几个月的四书五经没白读,你不悔妹妹和六师叔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今夜听到岳父给孩子起的名字时念出《诗经》中的话,这几个月把《诗经》看得滚瓜烂熟的张无忌颇为惊讶岳父一个武将军会熟读《诗经》。故而,现在听岳父问起自己绞尽脑汁想的男孩名字,张无忌有些不好意思。
汝阳王见张无忌不敢看他,他凝眉,不满问道:“该不会你这九个多月都没想过给孩子取名字?有你这么做爹的吗?”
张无忌忙摇头说:“不是,孩子名字我几个月前就想好了。”
汝阳王嫌张无忌卖关子,他甩甩袖子,道:“说来听听。”
张无忌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把他想的名字说出来:“张穆清。”
“张穆清?”汝阳王沉思少顷,问道:“是‘穆如清风’的那个‘穆清’?”
见岳父很快猜出这名字的从何而来,张无忌点点头,笑道:“吉甫作诵,穆如清风。敏敏说,穆清也有‘清和’之意。不管汉人何时收复江山,也不管日后天下大势如何,我和敏敏都希望陶陶可以自由自在凭他本心做事,性情如清风,不止自己活得坦荡,对其他人也要温和有礼。”
对张无忌这番话中刺耳的‘汉人收复江山’,汝阳王只是眉目微皱并不驳斥。他没有把握擅下定论说大元一定会千秋万代,他这位汉人女婿估计也不想听。但在此刻,他作为敏敏的父亲、陶陶的外公,对张无忌寄托在外孙名字里的期许是认同的。
汝阳王满意点头,把目光放在对面人的脸上。重逢后,他这是第一次正视这个臭小子,他微微一笑,说道:“假如我只是个普通的蒙古人或者汉人,我想,我们两个应该会有很多话说。”
“岳父……”张无忌明白汝阳王话中之意,心中也可惜天意弄人。
想到朝廷兵马不日便能抵达这里,他与益都义军那一战在所难免,汝阳王轻叹,对张无忌说道:“等敏敏出了月子,你就尽快带他们母子回聊城的山庄里吧!以后,敏敏和穆清就交给你了。”
张无忌猜到汝阳王在提醒他大战将至,他轻轻点头,未再多说。
天蒙蒙亮,汝阳王就要带吴六破和郑七灭悄悄回昌乐县的府衙。临走前,女儿和外孙已经熟睡,他从怀里取出一包金锭交给张无忌,说道:“刚才一高兴,把这个忘了。近日我军中繁忙,暂时只能拿这个送给陶陶。你和敏敏说,给外孙的见面礼往后延几天。你们在昌乐县这段日子,我一有空就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