绲娟已经喝多了，妲己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浓烈的檀木香。绲娟是鬼魅，寄居所在生前的尸身中，没有人气，按说也不该有别的什么气味。可自从妲己几年前见到绲娟后，绲娟的身上就一直萦绕着似有若无的檀木幽香。今日，尤为明显。
“你见到故人了？”妲己淡淡地说了一句。
“是啊，故人。”绲娟笑叹了一声，犹自继续说道，“要是一万年前，凡人发宏愿，都要成圣成仙。”
巫妖大战之后，轩辕一统之前。那些年仙灵充沛，六界无主，四方仙魔相争，能者得道。什么女娲娘娘、后土娘娘、南极仙翁、龟灵圣母，都在那些年里得道成仙。可那些年，人道衰微，凡人如蝼蚁，前有天灾，后有妖魔，能活下来实属不易。
在所有这些凡人里，有人发宏愿，要普渡众生。第一个发宏愿的是燃灯，他生于西土，历万水千山，经千劫百难，终于金光护体，立地成圣。燃灯之后，东方有准提，在佛祖前立誓，要救万人，渡众生。
千百年前，那个布衣僧人由南向北，一路行善救人，想见佛祖一面。那天，他经过寺庙，见到一名女子，女子久久跪在佛前。他走过去，想问那女子许了什么愿。未等他出口，那女子转过身来，一双如水的眼睛瞪着他，忽而嘴角上挑，道了一句，“怎么，神佛没有见过妓女吗？”
他的话没有问出口，脑子里只闪过一个念头，这女子一定是妖魔。
当天晚上，僧人遭仇家追杀，慌乱之间跳窗进了一家妓院。他落在一女子的闺房里，透过床帏隐隐弱弱看到一对男女，女人在喘息，男人抱着女人颤抖……他捂着伤口，靠在柜子上，倒下去。
他在仿佛在梦里见到那些动静，等到醒来时，只看到女子在梳妆，原是白天在寺庙里见过的那名女子。那女子走过来，在他面前蹲下，顺手要扯他的衣衫，他往后躲了躲，于是那女子笑了笑，把手上的绿纱巾递给了他。
纱巾上有冷冷的幽香，他用那纱巾清理伤口。女子在他快清理完时，回头看了他一眼。
和尚在闺房里待了半夜，望了望窗外，估摸着仇家已经走了，便要还了纱巾离去。那女子却来到他身边，笑起来，如珠如玉，“和尚来妓院，真是第一回见。”
“姑娘不是说，神佛哪里没有见过妓女。”他微微颔首，想念一声阿弥托福。
女子却突然靠近他，手指似有若无地滑过衣襟，“你见过了？”
他觉得自己的整颗心被揪起来，胸腔里的气息都变得稀薄，他听见自己问道，“姑娘许了什么愿？”
“如意郎君。”女子靠到他的耳边，气息往五官中流窜。
布衣和尚在那个清晨怔住了，他要救眼前的女子离开此地，她是天下苍生。
她没有收回绿纱巾，反倒把他的一串佛珠勾走了。
她说她叫绲娟。他们约了三日后在桥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