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崇莹莹还小的时候,苏护的大公子苏全忠见过她一面。那年,北伯侯宴请麾下各路诸侯。整个侯府张灯结彩、歌舞喧天。许是那两年苏家二小姐貌美之名太盛,崇侯虎心有不甘,于是他在那次宴会上也把自己十来岁的女儿叫出来走了一遭。
崇莹莹以纱遮面,当着在场众人的面,以刀为笔,写下福寿安康四个大字。众人皆说好。退场时,她状似无意地将面纱揭开,回头看了满堂宾客一眼,在众人还没回过神之前,便以袖掩面离去了。
苏大公子当时和他爹苏护一起坐在某个角落里喝酒。当他咽下那口酒的时候,正看见场中央的妹妹揭了面纱朝他看。就这么一眼,苏大公子的脑海里只剩下了八个字:灿若云霞、皎若东珠。
后来,十多年以后,当苏全忠在冀州街头看到那个卖唱女时,他在那女子盈盈弱弱的外表下感觉到了一种大家闺秀的气度。他要得到这个女人,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得到。
再后来,苏公子顶着当街抢女人的名声将崇莹莹抢进了家门。床笫之间,他抢来的女人低垂着眉眼与他诵情诗。那时,苏大公子便觉得,人生一世,莫过春宵。他一辈子最想要的女人就跪在他的身前。
崇莹莹是殷商北境的大家闺秀,在他爹崇侯虎还得势的时候就是。要说北境的诸侯谁最好面子,苏护称第一,大概只有崇侯虎敢称第二。
北伯侯崇侯虎位列四大诸侯,本不屑与苏护相较,可这辈子,他在一件事上彻彻底底地输给了苏护——苏护的女儿做了王后,他的女儿却连个进宫的机会都没有。这件事如同一根刺,至死都扎在他心上。
妲己封后,不仅朝歌城内的比干、梅伯不乐意,远在北边的崇侯虎也忿忿不平。苏护不过八百路诸侯之一,名不见经传,他的女儿何德何能竟然做了王后。
当年,朝歌那边选美人,他花了真金白银贿赂当朝宠臣,最后竟然什么消息都没有,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他恨费仲、尤浑言而无信,可宠臣离得太远,于是他迁怒了夫人和女儿。
那天,崇莹莹在院子里吟诗。十三岁的女孩站在梨花树下,梨花飘落如霜雪,她随口吟了一句,“若似风前柳,送迎往来客。”
恰逢崇侯虎和夫人从院子里走过,两人听见了这句诗,崇夫人神色忧惧,崇侯虎则直接甩开了夫人的手。他想到苏家的女儿能戴凤冠,他的女儿却说出这种淫词艳曲,当下怒目呵责道,“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说罢甩袖而去。
崇夫人面含羞愤,走到崇莹莹面前,轻轻打了女儿一个嘴巴,“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崇莹莹捂着脸,牙齿咬着下嘴唇看她的母亲。她的母亲是端庄贤良的女子,可自己不过是吟了一句诗啊。崇莹莹忍着眼里的泪水,想起了两个月前在叔叔的书斋里看到的那一幕——
她的叔叔修旁门左道之术,书斋里有形形色色的修仙之道、精怪秘术。那日,她在书斋里游荡了整个下午,整个脑海中都是那些仙魔鬼怪之事。忽然,她听到不远处有男女□□之声,于是蹑手蹑脚地顺着声音寻过去,但见一男一女在桌案上……桌上原有的仙家典籍撒了一地,女子乌发披散,像遗落人间的妖怪……
崇莹莹一时不知是真是幻,直到她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脸。
那是她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