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玉城外,黑甲军和河玉军以及飞熊军和广军在城南汇合,而后飞熊军和河玉军奉副帅军令,继续坠着那兽海的尾巴,有节制的驱赶和杀戮,黑甲军和广军则从南城门入城,返回城内休整。
离郡轻骑巡守全城,在将各个区域残存的妖夷和兽群肃清之后,来到了撼山军临时驻扎的所在,穿着洛川那一身血色铠甲的赵无忌,在高高的废墟之上找到了洛川。
赵无忌掀开面甲,与洛川身边的千雪颔首示意之后,坐在了低头不语的洛川身边,面北而坐,眼里全是这一座满目疮痍的河玉城。
洛川没有说话,赵无忌也就这样无声的陪着他坐了好一会儿,直到日薄西山,撼山军士卒都开始扎营造饭,他才看着天边的夕阳,开口道,“今夜,可以稍稍喝一点酒吧,我偷偷带了几瓶,但不能太多,因为明日,还要拔营北上,回去的路,恐怕还很不好走。”
洛川低着头,点了点。
赵无忌看一眼身边似乎一蹶不振的年轻太守,继续自语一般有来无回的说话,“河玉城内外已经肃清,我让杜如勇的飞熊军和长恭那边的河玉军南下追击三十里而返,天黑前也该回来了,影那边我先前传信过去,让她和望川剑修放弃追击全都回来,可望川剑修确实陆续回来了,她本人却没有,我想,如果你或者千雪姑娘有时间,就再催上一催,让她回来,毕竟真妖亦已
南下,苍颜掌教和清韵真人却没有去追,强行再做什么事情还是太过危险了些。”
千雪看了眼没有表示的洛川,自顾自走到一边去给影子传信,这一次是连问都没有问了。
赵无忌见千雪动作,也就不在这件事上多说,转而一笑,说起了另外的事情,“先前,天上真妖要将这河玉城下的妖族大阵爆掉,可到了最后的一环,却出了岔子,你可知那第三十六根白色光柱为何不能升起?”
他似也没有指望此时的洛川能给他什么回应,一边摇头笑叹,一边自问自答道,“竟是你前一次从河玉城带回来的那个穿山甲妖和小道士,他们这一妖一人,不知何时偷偷潜入了河玉城内,找到了一个老道士和许多关押在城内的人族,为了将这些人全都救出去,他们偷偷在河玉城地下打了个很深很深的洞,而那个洞的位置,就恰恰在第三十六根白色光柱该要升起的位置,你说这般巧合,岂非天意?”
赵无忌乐呵呵的说着,看见远处张子峰和广军将军吴乐联袂而来,便站起身来,随手拍了拍身后披风上的尘土,摆了摆手示意两人不必过来,自己大步往下走去。
却听身后洛川忽的开了口,声音低沉,嘶哑难听,仿佛行走在沙漠上好多日不曾喝水的旅人,“如果没有这般巧合你,和离郡轻骑,你们所有人,就全都葬身于此了
我”
“战争就是如此,回头去看,从来没有什么如果,”赵无忌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他直接打断了洛川的话道,“为将帅者,永远都在取舍,在将帅眼中,只有胜败,没有对错,而在士卒眼里,他们只是想要跟随能打胜仗的将帅,如此活下去的机会更多,活得更好的机会也更多,其余的一切,不过是命里写好的东西,都不重要,”他看向不远处撼山军的营地,重新又能看到他们脱去重铠席地而坐谈笑风生的景象,“我还是我,离郡轻骑还是离郡轻骑,撼山军还是撼山军,如果说有什么变了,那或许是经历了更多生死的你,因为我们,见的多了。”
一番话说完,赵无忌大步而走,只留下废墟之上孤零零一个洛川,低头不语。
然后,夕阳落下,天地之间一片黑暗,唯有驻军营地星星点点的篝火,好似暗海里盛开的火花。
天空中始终面南而站的江清韵从天而降,没有如她一贯的做法那般轰然落地,反倒轻轻的,落在洛川的身边,就像一片血色的叶子。
她面色宁静,却也迟迟不能开口,就这样站了良久,才缓缓道,“这一战里还活着的师弟师妹们都回来了,这一次跟着我们南下至此的,有将近半数,陨落在了北面的战场上,常师弟,道基受损,即便伤好,没有留下什么其他的麻烦,恐怕终此一生也都无法再去
碰触更高的境界了”
她再度长久的沉默,看向河玉城北的方向,那里,即便离军已派出了打扫战场的士卒仍在忙碌,也阻止不了食腐的鸟雀在空中盘旋出一个惊人的规模,“师尊曾说,盛世修道,乱世化道,从我辈剑修执剑上了望川的时候开始,每个人,就都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吧,修道而生,化道而死,这大概便是我望川剑修的圆满之道。”
洛川仰起头去,似在看那黑漆漆阴沉沉的天。
江清韵低下头,忽的一把按在洛川的头上,“我知道你与万松师弟感情深厚,但我们这些师兄弟们朝夕相处多少载,一日之间送走如此之多,谁能比你好过?牛老五活了,可与他情同父子的万松师弟,却因为救他而死,你让他怎么活?”
“可再难,不也要活下去?”她眼眶微红,声音却反而越发高亢,被她背在身后的古朴飞剑突突突的冒头,“因为这狗屁一样的世道还没有终结,因为那狗屁一样的妖狗还没有杀绝”
江清韵深吸一口气,用力在洛川的头上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