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杼叫它芹芹。吴桐不喜欢这个名字,他曾五百次发誓再也不吃芹菜。
两个人在两室一厅的屋子里转来转去,找一处安置芹芹的地方,最后选定在阳台。印着蒙牛的纸盒子,林杼在里面铺上一个深蓝色的垫子,就算是它临时的家。林杼又在厨房挑中一个淡黄色的碗和白盘子,盘子的边缘碎了一块。
林杼甩着手上的水珠。“这把刀能用吗?”
“当然,只要你想的话。”吴桐语调和缓。
她转身,将校服外套的拉链提到顶,袖口拉到手肘。林杼把粉红的鸡胸肉摊在菜板上,像是燃烧了的拉丁美洲,左手五指并拢按住,右手握住刀把,吴桐看得见青色的血管,刀刃垂直切入原料,传出咚咚咚的声音。而吴桐的任务是洗菜。
林杼两手叉在腰间,凌乱的发丝悬在额头前面,翻腾的血液在脸庞上显出潮红。两脚隔开三十厘米的距离,阳光折射在她身上,勾勒出她尚未发育完全的身形。吴桐默默地看着她沐浴在阳光之中。芹芹就在脚下不远处狼吞虎咽。
吴桐走到她的对面,拍拍她的肩膀。
林杼抬头,“嗯,怎么了?”
吴桐在裤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在林杼的手掌心上。“我家的另一把钥匙。情绪闷的时候就来这儿。”
林杼望着他的眼睛,默然地对视,心中又泛起一丝酸涩。喉咙发紧,有股情绪就要从鼻子里冲出来。
“你快把我弄哭了。”
“说明我成功了。”
……
高三的一切都像加了二倍速,课程是紧凑的,老师们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换。除了学习之外的每一件事情仿佛都无足轻重。连时间都在提醒自己不远的边界线。
父亲的出轨让林杼觉得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的稳固,除了自己。她像一个参透禅机的僧人,念经般吟诵着生物的遗传规律,电解质的溶解平衡……林杼从没有这样疲惫过,还好在枯燥的学习中有吴桐的调剂。吴桐特地买了一条红绸子,趁着她在自习室睡觉时绑在她的头上,奋斗两字扎眼的很。
每个回家的晚上都让她不自在。女儿刻意的回避让林怀东心碎,愧疚一层叠加一层,比乞力马扎罗还要高。
回家的路上父女都沉默不言。门店都已打烊,吴桐在红绿灯处与他们分手。路灯下有条流浪犬在舔舐着人们随手丢掉的垃圾,毛发脏的楚楚可怜。
林怀东开口道:“玲玲,我帮你拎书包。”
林杼没有回答,只是向左扭了一下,避开了父亲的手。黑暗中的眼神无比冷寂。
“孩子,大人之间的事情你不了解。”林怀东说。
林杼眼中的冷寂燃烧成火焰,停下脚步。
一字一顿地说“我不觉得二十多年能让人的三观标准变得天翻地覆。两个人失去感情无可厚非,一段感情没有结束就选择背叛,这无异于强盗手段。”林杼有些激动,胸部一起一伏。“爸爸,我这样说会很伤你的心吗?我向你道歉。可这总要比大家心知肚明共处一室好得多。”
林怀东被这一串连珠炮炸呆在原地,林杼像一个被点燃了的火药桶。
林怀东咽了一下口水。屏住呼吸说道,“我只是你的爸爸,我和小夏在一起并不直接对你造成伤害啊。”
林杼愤怒道:“不造成伤害?太过轻描淡写了吧。这只是你对自己错误苍白的辩解。”
“对不起玲玲,我不是有意的。”
这是林怀东第一次打林杼。当巴掌落在林杼的脸庞时,他已经后悔了。
急忙向前两步进行抚慰。
林杼脸上并不痛,实际上林怀东根本没有用力。刚才那番话她准备了好多天。说出来就像吐掉一大口浊气。她并不伤心,只是悲哀爸爸的气急败坏和他对自己的爱。
“我,唉。”林怀东控制住哽咽的喉咙。“我先送你回家,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好吗。”
于是林杼转身,向前走去。林怀东在背后失魂落魄的跟着。
生活,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为了避免与林怀东相处同一空间,林杼选择走楼梯。
两种不统一的脚步声混杂在楼道当中,背包肩带摩擦着她的后背,有些痛。
八楼,终于到了,大腿早已酸痛。阒静的四周让开锁声变得很大,客厅的灯是开着的。林杼脱下那双白色匡威,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她想听黔驴技穷的爸爸还有什么话说。
林怀东就现在玄关处,带上门。望着坐在沙发上气鼓鼓的女儿。缓缓开口道:“玲玲,我还记得小时候你去上幼儿园,你,你被别的小朋友欺负。我看着老师发给我的视频,难过得,难过得偷偷哭了一场。一眨眼十八年过去了,你高考后,以后也不会留在我这儿。这最后一年,咱们父女俩好好的。”
林杼本以为他会继续诡辩,回忆炮弹让她退无可退。近乎乞求的语气,流着泪的音。她的心软了下来,她仿佛看见那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年轮满缠他的双手。
不能心软,不能心软。她在心中一遍遍告诫自己,眼睛努力地睁大。手在背后死命地掐胳膊。
她站起来,转过身,背对着林怀东,双眼紧闭。她知道再听下去,这次争论一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