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张良！”叶影隔着一条被洪水摧残的断桥，呼喊他的名字。
洪水吞没了许多人，他们的亲人朋友悲戚的哭声远大过叶影的声音。张良没有听到，仍然在水中紧密搜寻着什么。
叶影立即解开蓑衣跳下断桥，从半人高的深水中涉过，气喘吁吁站到张良面前。
“张良。”
少年凝望她的眸底浮着忧伤，“明知打雷下雨，今日还是不能去陪你，抱歉。”
叶影摇了摇头，抓住他微微发颤的手指，“我和你一起找。”
水面浮起无数泡得鼓胀的尸体，耄耋老人，壮年男女，幼童，甚至是婴儿，一张张死白死白的脸，死前的恐惧还凝固在脸上。
张良心里堵得慌，口中酸苦惊惧的味道翻腾，险些要呕吐出来。天灾、人祸，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稍一不留神便埋骨江畔。
两人分开左右在水中寻找着，叶析紧跟叶影，齐齐向水深处堆积的尸体走去。
天色又暗了几分，叶影抬头凝望天空，眼皮一跳，上空似乎有一团阴翳正笼罩着自己。
身体倏地被叶析大力拽向一旁，护在身后，他焦急如焚，“洪水又来了。”
雨又大了起来，暴雨如注，四面八方都是水泽，巨浪滔滔，卷席而来，眼看两人都要被洪水吞没，那洪水却在覆下之际，蓦然退去。
叶影玩过多骨诺米牌玩具，一块块积木整齐排列，最后只需动那么一下，所有支立的积木瞬间倾塌——就如同此刻洪水的消退一样。
“影影。”她听到了张良的惊呼。
洪水中挟裹着诡谲的气息，那股气息直接避过了其他人，向她的方向汹涌而来，却在临头的一刹那畏惧生怯，回退。在洪水退去的一刹那，那股气息也消失不见。
叶析被兜头打湿，心有余悸：那片洪水，是要杀小影！
张良也看出了其中的诡异之处，奔上来紧紧搂住叶影，看到她安然无恙才松下心防，向叶析投过感激一瞥。
水里的尸体被冲散，张良沿着一个点看过去，周身的血液齐齐往心脏处涌挤。
他以一种极为滞缓的姿态走过去，直到真的确认水中肿大发紫的尸体是谁，才佝偻着身子抱起。
污浊的水漫过腰，少年惨白的脸上没有丁点笑容，仿佛最后一丝空气被夺走，僵硬的嘴角艰难牵动，“影影，祖父……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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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国府内，一切丧葬礼仪在张良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身着缟素的少年为祖父沐浴，饭含以玑，继而讣告发丧。
韩王怜恤，嘉奖相国为国事捐躯，举国哀悼三日，以慰肱股之臣在天之灵。
丧礼上人心纷纭，有像姬无夜这种来幸灾乐祸的，有四公子韩宇那样怀有招才目的来安慰的，也有韩非那样真心悲痛的朋友。
张良得体地迎送前来吊唁的诸人，脸上哀戚之情都似乎带了一种莫名的冷静从容。
于是，又有其他声音窃窃响起。有人说他冷情，有人说他固守世家风范，但叶影知道，他需要休息——他从带张开地回来那刻就没有合过眼。
姬无夜这种来闹事的被红莲和韩非挡了去，韩非的视线从人群中越过，正落在叶影身上。此时，她改了装扮在竹帘后给张良递上一杯热茶。
她这张脸，还不宜大张旗鼓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能偷偷给张良帮点小忙。
竹帘深深，外头只能看见里面的浅浅影子。叶影握了握少年削瘦的腕骨，轻轻问：“累吗？”
张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掀起一丝微澜，又克制下去，将手从叶影手中抽出来，起身往外迎接下一拨来参加丧礼的人。
“哥哥，你的脸色怎么越来越差了？不会是生病了吧！”红莲娇柔的嗓音响起。
韩非沉默了下，去拍她的头，“说什么呢！还不快去看看子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丧乐奏响，停棺下葬，丧仪过了三日才结束。张良从下葬处回来，挥手遣去后面跟从的人，走进自己院子里，看见正在等他回来的叶影，脸上才现了疲态。
叶影本来要扶他入屋歇下，张良想在院子里坐坐，于是两个人一起在廊下停步。
张良侧着身子枕在叶影膝盖上，将整个身体放松下来。
“那日清早去行礼时，祖父还对良说，等他回来共进晚膳。”
叶影明白这种感受，不过一会没见到的人，忽然再也睁不开眼睛了，不会对自己说话了——生死总将人的距离隔得很远很远。
“从前，良说在意那些无辜之人，那些被洪水淹死的人，可又不那么在意，亲疏有别，良无法真正体会他们留下的亲人的苦痛。如今祖父于洪水中逝去，良在想，这是不是上苍想让良体会这种痛苦，方能真正理解他人之痛苦。”
潮湿的热意从膝盖的布料渗透到肌肤上，叶影没有听到张良的哭声。这个人才多大年纪，竟连哭泣都这样悄无声息。
她伏低身子，环抱住他发颤的肩头，脸颊贴着他后脑勺蹭了蹭。
“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