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玲珑中只进来一个华衣锦服的年轻男子,叫震侯,其余人影仍在门纸上撂着,似乎在观察屋里的动静。月光照进洞开的大门,叶影环顾四周,一排排书架遮挡住了自己身形。
张良为客人满上茶,震侯在几案前坐下,沉声道:“交出嬴政,或者死。”
茶水不疾不徐推前,张良淡淡一笑,“为何高高在上的秦国王弟,却要甘当一介杀手?”
震侯一惊,显然是认出了张良泡的茶是雪顶银梭。
“公子果然认识此茶,那不知你对握剑的姿势是否也有研究?破绽是相互的,因握剑姿势的破绽而暴露的——还有你。只有你知道尚公子握剑的秘密——长安君成蟜。”张良散漫的目光渐渐凝聚成刃,不过分锋利,却直截了当刺向对方。
“尚公子,肆皇天弗尚,如彼泉流,无沦胥以亡。他一贯如此自负,就如同对待我一样。我为他征战六国,他却要将我掩埋黄土。”来人嗤笑着,倒是直言不讳,承认得快。
“死者的愤怒也会继续燃烧世间?”张良摊开从书架抽出的竹简,扬声道:“你的愤怒是虚妄的。良查阅卷宗,关于成蟜的记录杂乱稀缺,唯独一点可以确认,成蟜已经在一年前死了。”
震侯不屑地哼了声,“我已经死了?”骤然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垮下,似乎承认了张良这个说法,“正确。”
张良对他的奇怪举动不以为意,“成蟜十二岁受封公爵,庄襄王亲授碧玉扳指以为信物,成蟜甚爱之,直到他死。这枚扳指在成蟜死后,被一名士卒私藏,从此流落民间,在七国的各种交易中不断易手。”
震侯奇异迫视着张良掏出的碧玉扳指,“你怎么找到的?”
“张家有自己的人脉。”平平淡淡一句话,背后总是蕴藏着许多人无法想象的过程。
震侯冷着一张脸,“很好,现在物归原主。”
碧玉扳指放到了几案上,张良加深笑容,“物虽归,人却不是原主。”
震侯一愣,扳指套上大拇指,却是怎么也挤不进去。
叶影在暗处瞧得仔细,扳指的尺寸完全不是这双手的尺寸。平静一笑,虽然有点出乎意料,但倏忽明白了几次见面,为何只见墙上影子不见真人。遥遥一瞥门上晃动的影子,暗嘲这故作玄虚的举动。
最初那个人吸收被杀者的记忆思想作为自己的人格,之后利用一种相当于幻术之类的把戏进行迷惑,形不逢影,影不离形,一心异体,八面玲珑。其实是异心一体,一体八面——八玲珑,不是他们,而是“祂”。
巷子里失血过多而死的那人和七绝堂被杀的弟子,无疑都是因为看到了传说中的八玲珑其实只有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秘密,只有在死人的嘴里才能成为秘密。
叶影能感觉到张良在说的时候向自己投来一瞥,异心一体,一体双面,其实她和弄玉的情况和八玲珑没什么不同。
张良进一步试探,“你这次行动是为了复仇,还是让你以为是复仇?”
震侯恼羞成怒,愤而起身,碧玉扳指在他手中捏碎成齑粉,“我无暇与你作口舌之争,交出嬴政。”
叶影担心八玲珑愤然之下会出手,正要从阴暗处出来,窗子陡然被吹开,陈一朝阴沉的脸几乎与夜色融在一块。一侧的叶斐和叶析踏夜而来,两柄长剑寒光毕现划破夜空,一一斩杀相继冒出的困龙堂好手。
震侯仍然只是盯着张良,似乎对窗外景象一无所知。叶影转瞬明白过来,一直和陈一朝勾结在一起的朝中之人,原来是姬无夜。
陈一朝只是站在原处,等她过去。
“来吧!用炮弹穿过我的胸膛,让利剑剖开我的身体,石头塞满我的心脏,这场亘古的战争,将用新的风暴装饰!”
慷慨激昂的调调配上那张冷漠至极的脸,叶影只想骂一句:真TM有病!
回头看了一眼从容自若的张良和愤怒无比的震侯,叶影越窗而去,张良这边尚能控制,但若自己再不出去,陈一朝一定会让人攻入这个房间——他的表情已经表明一切。
两柄短剑割断两人的咽喉,叶影扯开紫女的外裳,艳丽的罗裙在风里飞扬。
“找死。”剑势如破竹,又将攻击的一人挑于剑下。
而另一边,叶斐神色漠然,剑势更快更狠,一柄平平无奇的长剑在他手中使来,如同烈日惊雷,辛辣奇绝。只见他周遭血肉横飞,点滴残血飞溅到他脸上,五官诡谲的艳竟泛出地狱观音似的惨烈之美。
陈一朝认出他的动作与眼神,那曾是他手上最好的一把剑,十七岁就可为他砍断风雨,只是可惜,实在可惜——
察觉身边有人接近,偏头一看,不由皱眉,“不是让你在家好好养伤吗?”
眉引抚摸着脖子上的纱布,那里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我不放心,这么大的事,还是得来瞧瞧。那位小先生年纪不大,心思和手段却深沉得厉害,咱们不少人折在他手里,上次伏击相国府还被他捉了几个活口,供出了位置,若不是你机警,提前撤了,指不定还得损失多少人。”
后世称颂的“留侯”,陈一朝绝没有轻视的道理,要不是对他多有忌惮,这场专门针对他的行动绝对不会等到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