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知叶楼东西两角，距离最远。从她一搬进知叶楼，就被安排得妥妥当当。
他从一开始就在避着她。
历淮知已经睡下，听到敲门声还是应声，“是小影吗？”
“我睡不着。”
历淮知摸索着轮椅坐上，重新点起烛火，穿好外袍才去给她开门。手炉递到她冻得通红的手心，又倒了热水给她。
叶影一屁股坐到棋盘前，抱着手炉半晌没说话，脸上一团阴郁之色，目光却在四下乱瞟。
目光猛然一凝，滞在放置棋盘的木案边。一颗心跳得飞快，几欲跳出胸腔。
她缓了缓情绪，发现历淮知也在盯着木案边的划痕，于是指着那里道：“师父，你这破家具怎么这么多划痕，该换了。”
历淮知眼有异色，只消片刻，平静道：“是该换了。”
他端凝着叶影眼中的血丝，“还在为子房伤怀？几天没睡好，到时候怎么做新娘子？”
叶影垂下眼眸，“师父，我不想嫁了。”
“什么？”历淮知大惊失色。
“没什么，明天他来我再好好问问。”叶影把手炉放下，缓缓步出房间，“我再回去躺躺，师父你先睡。”
不再理会背后的目光，叶影回到自己屋里。被窝因她的短暂离去失去暖意，她重新钻进去，闭上眼睛，任由泪水从脸颊滑落。
最后与历淮知说的两句话不是装的，她是真的不能，不能和张良在一起了。
——小心历淮知。
这句话足以让深重的怀疑成了笃定。
木案上的划痕不过是叶斐曾教过他们的最基础的摩斯密码，而口口声声说是她师父的那个人竟然浑然不知。即便他记忆缺失，上面的信息也足以判他死刑。
天大的谎言。
当时她若不快些离开他的房间，她怕自己要抽出一风割断他的脖子。
欺骗她可以原谅，但是她绝不容许他碰叶析。
这世上谁都不可以。
窗纱无风而动，夜更深更沉，消失的光线仿佛透露出世界原有的黑暗，天地初开，混沌未分。
能有机会并在这个时代里留下那些痕迹的只有叶析，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是从他没有亲自来小圣贤庄给她送红烧鲈鱼那一天吧！
自己竟然到了现在才能真正确认历淮知不是叶斐，是被历淮知的出现蒙了眼，还是因为对张良的贪恋蒙了心，倘若平日里他出现的种种不对劲她多想一点，今时今日又怎么会落入这番境地？
自怨自艾于事无补，她用力揩去眼角的泪痕，深想下去。
如果历淮知不是叶斐，那他是怎么知道叶斐？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难道真的是因为七年前遇到过叶斐？
这些疑问与叶析的安危相比不值一提，叶影翻了个侧身。
叶析既然用摩斯密码来提醒她，历淮知又故意遮掩叶析失踪的事实，一定是叶析发现了历淮知不想让他发现的事情。
她想起历淮知轮椅上的刮痕，那是叶析给她的警醒。历淮知在这段时间里不止一次见过叶析，叶析能留下这些痕迹就说明他的性命暂时没有问题。
这两日轮椅上的划痕不再增加，历淮知肯定开始有所警觉，他待在知叶楼不外出，要找到叶析，就不能通过跟踪他。
如果他不去，很有可能会派别人去。林厨师只是一般厨子，不会武功，历淮知不会重用他，她也不必找他打草惊蛇。历城是历淮知最得力的手下，此事非他莫属。历城时常外出，从他处着手最合适不过。
暗中拟定了计划，不再放纵自己的悲伤四溢，反而有了点睡意。她有了更重要的事要去完成，其余均可摒弃于末数。
她是如此坚定不移地想着，只是一见到那张清朗俊逸的脸，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眼泪不争气夺眶而出。
她不喜欢这样的，不想这样的，她想笑着和他说分手，笑着从他的世界消失。
她该渣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就如同被她欺骗过的许多人一样，漠然置之。
伏在他胸前哭了好一会，妆容都花了几分，露出掩盖的黑眼圈。
历淮知很识时务地把人都喊了出去，独留两人在大厅里。
叶影咬着唇，不知该如何开口。张良耐心地等着，修长的手指沿着她的眼尾眼角开回摩挲。
“你说，我听。”
空气中传来低低的抽气声，叶影抓住他的手，“再擦脂粉就要没了。”
“……”
张良轻轻放下手，转而拉了她坐下，让她枕在自己腿上。
叶影安然闭上眼睛，视线处不再有他的脸，情绪也缓和了几分，缓缓道出这几日的发现。
张良的气息很平稳，正如他大部分时候所显露的那样。只有听到叶析失踪的时候，呼吸一顿，明白过来，她的离开再无转圜余地。
“其实你早有所察觉是不是？你对我说的那些话，让我留在小圣贤庄等你，都是为了留住我，避免我发现历淮知不是我师父。你怕告诉我后，我会不顾一切离开。”
“良也是个自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