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宵已经忘了那天她是怎么回家的,只记得那天雪很大,黄昏时天边的火烧云极其刺眼,残阳如血,萧瑟无情;只记得她孤独的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只记得那个傍晚,回家的路变得一派荒凉。
母亲被一个有钱的富豪带回家做了二姨太,他的条件是只能带一个人回去。
母亲实在是穷怕了,也饿怕了,扔下七岁的傅南宵一个人,跟着富豪去了南方。
傅南宵在一夜之间,像是突然成长了,回家后沉默地收拾好自己捡回去的破烂,卖了钱后用家中剩下的饭给自己填饱了肚子,然后一个人上床睡觉。
那个晚上,她睡得并不好,不过并不是因为母亲的离开,而是她想了一整晚以后一个人要怎么生存。
七岁的她,在本该得到父母宠爱的年纪,被迫成长。
想了一夜,傅南宵最终决定去梨园投靠老班主。
母亲既然能用一张漂亮的容颜跟了富豪,她也能靠自己养活自己。
她在梨园拼了命的学习,练功,也学会了冷漠,把自己变得无坚不摧。
母亲回来看过她一次,带着她们原本这辈子也挣不够的银票。南方水土养人,被赶出家门时瘦地弱不禁风的母亲已滋养地珠圆玉润。
傅南宵那时已经十岁,出落得亭亭玉立,是梨园人人称赞的小花旦。
傅南宵面无表情,没有母亲预想中的声嘶力竭,只收了银票后给母亲磕了三个头,泪眼朦胧,声音哽咽。
“娘,我不怨你,但您让我怎么去爱您啊……”
傅南宵年纪虽小,出口的话却能一针见血。
她的母亲在听了这些话后,所有的伪装在一瞬间溃不成军。
“在此,叩谢娘的养育之恩。母亲,愿您一生顺遂,无病无灾,平安喜乐。”
留下这句话,傅南宵起身离去,徒留她的母亲坐在八仙桌旁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良久良久。
自此,傅南宵算是彻底与过去一刀两断。
她将母亲给她的银票仔仔细细收起来,并不将它们当作银钱,更像是将它们当作一个念想。
那是她对母亲的念想。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改了名字,跟着班主姓傅,南宵二字,是她翻遍了当时的书籍找的。
南方,元宵。
母亲丢下她的那晚,再过几天就是元宵节。
元宵节,阖家团圆,她却在那间逼仄的屋子里一个人捧着已经碎了一个口的碗,一口一口喝着邻居送给她的一碗元宵。
那碗汤很热,那是傅南宵在那个夜晚唯一的温暖。
至于南方……
那是母亲在的地方。
——
“南宵?”
听见门外的声音,傅南宵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躺在床上睡着了。
掀开被子,傅南宵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
这鞋子是谁给她脱的?
这外套是谁给她脱的?
这被子是谁给她盖的?
脑中一系列问题在最后统一汇聚成一个答案,傅南宵捂住脸,下意识又躲回被子里。
这么大动作她都没醒,她这是得睡得多死啊???
“南宵?我进来了?”
门外靳烨辰的声音再次响起,傅南宵终于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正好与推门进来的靳烨辰对视上。
傅南宵头发凌乱,刚睡醒的容颜更显娇艳,不施粉黛的小脸反而有一种洗尽铅华的美。
靳烨辰只看了她几眼,就移开了眼神,将手中的热牛奶放在床头,忍住不揉一把她的头发,靳烨辰顺势坐在床边:“起来吃点东西吧。”
傅南宵从被子里爬出来,将凌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小脸因睡足了觉而变得红扑扑的:“……多谢少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