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笼神社内涌现出咒灵的时候,晴世心中已说不出是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原来夜泉尚未吞没此身,报复也悄然而至。
十几具一级到二级不等的咒灵在新建好的神社建筑内盘桓,阴郁而浓重的咒力在在附近形成了近似“域”的改变,原本明媚的天空瞬间陷入了黑暗。
神社内绝大多数人员都是看不见咒灵的,但人作为灵长类动物所拥有的直觉让他们在咒灵显现的那一刻汗毛倒竖。天色依然明亮却说不上来的古怪,可怖的生命威胁盘旋在众人头顶,有些敏感的人眼前忽而显现出诡异、扭曲的影子;本在举行仪式的水笼清寿见此情形,当即喊停,终止了仪式,高声呼喝身边的神官传讯神社本厅并找出神社内存放的咒具应对,神道侧的人员大多只有微薄的灵力,没有咒力的他们以灵力使用咒具祓除咒灵消耗极大,根本坚持不了多久。水笼清寿自然明白这一点,可此刻他手握一柄薙刀吩咐侄女水笼雫疏散作为普通人在神社任职的人员。
水笼神啊,希望如今的一切应对都来得及。水笼清寿奋力挥舞薙刀斩伤一只咒灵,心中暗自祷告。
“来不及了……”隔着【翳】,那些形态扭曲的咒灵仍然清晰可见,晴世知道,哪怕他们当即联系神社本厅来处理、驱散人群,结果都不会有什么改变的,已经出来游走的咒灵足以覆灭这间神社,此时无法遏制,那么只会重现昔年日上山的血腥惨案,甚至更为惨烈。
这是明晃晃的报复,水笼神社受神社本厅保护偏安一隅,与其他势力没有利害关系,除了她这位协助本厅黑泽巫女。潜藏在咒术界背后之人布置的计划被打破,那么黑泽晴世已然暴露在那个人的面前。
风没有隔绝在高墙之外,总有一些耳朵能听到声音的,水笼神社的维修,黑泽巫女的休养,如果晴世还有充足的咒力施展【术式·零域】,祓除如今的灾难不是问题。可她现在的咒力衰弱,早就不能算作二级咒术师了。
她还能做什么呢?晴世指尖忍不住开始颤抖,唯有疼痛能让她在心慌意乱中继续思考。孱弱至此,【术式·零域】还是能够展开的,只不过咒力外放延展需要庞大咒力支持,即便做到了能坚持的时间很短,根本不可能在瞬间解决掉这些诅咒。直接用【看取】吗?那根本来不及的,甚至会因此引动山鸣。
……山鸣?晴世忽然想起在咒术高专上课时学到的知识。
咒灵除却祓除这一种方式,特级咒物的镇压也能起到驱散的作用,【术式·零域】倘若无法坚持那么久,那么相当于特级咒物的夜泉呢?在这一刻,这个念头使得脑海里所有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
日上山的周边乃至水笼神社是拥有独特灵场的,借助庞大的灵场足以让她施展一次巨型的术式,与此同时鼓动夜泉,即便作为下任大柱的濡鸦巫女,哪怕此刻身躯孱弱,借助御澄控制夜泉溢散还是能够做到的。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身上的灵力和咒力都会攫取殆尽,封印失控引发山鸣。到那时,为了抵御山鸣,她会即刻被送往日上山准备接替与入笼仪式。
那,杰怎么办?他今天给她发了短信,说好了晚上要电话联系,他们会怎么和杰说呢?家里怎么办?哪怕他们早早做好了准备,遽然收到她入笼的消息,他们会不会接受不来?还有深羽……晴世只能祈祷她不要冲动地做出什么事。
思及此,远处的惊呼夺去晴世的注意,也令她心中有了决定,一把将身上遮蔽【看取】用的【翳】扯了下来,手套也丢在了地上。
“那些黑影是什么?我听见这周边的虫在逃离。”本打算看完仪式再离开的银古也察觉到异常,他那深绿的独眼只能看见一些隐隐绰绰的扭曲黑影。听见布料摩挲的声音,扭头看去,银古察觉到了不对,伸手抓住晴世的手臂,沉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晴世闻言,神色冷漠,转过头,她的脖颈处缓慢地爬上了深紫色的蛇纹,伴生的柊木横过喉咙。姣好的面容大半被诡异的图纹占据,原本刺青封印伴随的剧痛她仿佛感觉不到了,轻飘飘露出一个笑,恍若神明垂爱:
“我要去做濡鸦巫女应该为大家做的事。”
千百年以前,灾祸在日上山肆虐,黑水象征绝望统治了这片土地,汹涌的彼岸恶业意图吞噬大地之上生存的所有生灵,最初的巫女以身镇泉,此后年年岁岁,一代代的濡鸦巫女前赴后继。她们守护着这片土地,直至精神与身躯被夜泉吞吃干净。
银古听懂了,他的手指一紧,本还想说些什么,唇瓣翕动,最后只能松开手,任由少女步履从容走向不远处的御澄。
没有办法啊,他们试过这么多办法,结果依然要如此面对。
当年坐在「光酒」边的长发公主早已经长大,黑泽的巫女不需要甜蜜的糖果和可爱的裙子,她们与痛苦为伴,真正美丽与高贵的事物伴随着责任已然刻进了骨骼。如今的晴世,手中空无一物,又无所不能。
望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银古从口袋里摸出一支虫烟点燃,唇齿间呼出细长的烟气,逐渐模糊了他的面容。
山鸣究竟是什么样的声音呢?尽管了解过,银古也是第一次接触。他微微阖上眼,凝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