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星南高中。
方悦骑着自行车左弯右拐,从校门口堵得水泄不通的众多私家车里杀出一条血路,好不容易推着车进了校门,听到一声喇叭响,回头一看,又是一辆私家车从身边经过。
方悦的衬衫后背完全湿透,鼻尖沁出点点汗珠,一头又黑又亮的微卷长发此时黏在脖颈上更像是个移动的火炉,她拿出口袋里的皮筋随手把头发扎了个马尾,还没从高温中缓过劲,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喂?!”
“等会儿来教室的时候帮我带瓶可乐,要冰的。”手机那端传来熟悉又欠扁的声音。
方悦听到那声音就气不打一处来:“不带!你自己没长腿吗?!”
“给你十分钟,不然……”
“我带!我带还不行?!”没等对方说完,方悦就挂断了电话。
在教学楼前的车场里停好了车,方悦习惯性地抬头看向三楼的窗户,又悻悻地走进小卖部买了瓶冰可乐,此刻她非常想在里面放点泻药什么的,最好让喝下的人没个几天下不了地的那种。
买完可乐,等到她抵达高一二班教室门口时,已经满头是汗了。
方悦把手里的可乐随手一扔,就砸中了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个男生。
男生吃痛地回过头来:“就没见过女生这么大劲儿的,你以后去扔铅球吧,指不定还能得个奥运金牌。”
方悦没理他,径自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拿出一份练习题开始写。
还没写几道题,就看见一道阴影投在笔尖下的纸张上,方悦抬眸,就看见此刻她最不想看见的一张脸。
逆着光,男生的黑发泛出点点色泽,合身的深蓝色校服衬托出笔直的身线,白色的衬衣被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显得越发张扬不羁。
白瞎了一张好脸。
这也是方悦对他的第一印象。
那是八月的某一天,冒着被太阳烤化的风险,她去星南高中参加入学分班考。
考场里大片大片的阳光照进窗台,在铝合金的窗棂上跳跃着晶莹,教室里涌动着浮光点点,风扇在头顶上方悠悠转动。
方悦趴在桌上,昏昏欲睡,恍惚间睁眼,忽然一个男生逆光走来。
黑色的鸭舌帽,黑色的连帽外套,黑色的椰子鞋。
简而言之就是一身黑。
男生环顾了一圈教室,终于在她的前座坐下。
由于他给方悦留下的印象太深,以至于方悦在下午的考试发现前面的男生穿得和他不一样时,第一反应就是——
“同学,你是不是坐错了位置?”
男生不紧不慢地回头,“我不坐这儿……”
“我就说嘛。”
“难道你坐这儿?”
“……那为什么上午坐我前面的人不是你?”
“怎么就不是我了?”
“我记得很清楚,上午那个人明明穿一身黑像来参加丧事似的,和你穿的不一样。”
“那你穿这么幼稚……”男生眯着眼盯着她t恤上的库洛米,“是来过家家的吗?”
……
后来方悦才知道那个男生就是入学考试的年级第二名,林思朗。
林思朗虽然人不怎么样,不过脑子确实蛮好使的。方悦曾偷偷观察过他是怎么学习的,很遗憾的是几乎没看到他怎么学过,唯一的学习时间就是上课,一下课就冲出去打篮球,从来不把作业带回家写。
“想什么呢?”林思朗一句话把方悦的思绪拉回现实。
方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让开,别挡着我视线。”
林思朗随即把可乐放在她桌上:“帮我拧开。”
“你没手?”
“我拧不开。”
“你是不是男生啊?连瓶盖都拧不开?”
“比不上你,连消防栓都能拧开。”
“你!”
一边在心里咒骂,方悦一边愤愤然拧开瓶盖,可乐瞬间喷出来洒了一桌。
方悦愣了一秒,抬眸却看到背过身去偷笑的林思朗。
她忍无可忍:“你能不能别那么幼稚?”
“我幼稚?”林思朗慢悠悠地坐回座位,“爱因斯坦都不够怀疑我的智商。”
窗外的阳光顺着树梢倾泻进教室。
无声的对峙在两个人之间展开,看不见的地方,相互的磁场碰撞。
幸好上课的铃声及时打响,让两个人之间越发升温的战势消弭于无形。
*
上午第一节课是语文课。
窗外的知了在树枝深处声嘶力竭地鸣叫,像是席卷而来的海浪一波又一波。
林思朗坐在最后一排,这会儿正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
不巧这时候被语文老师点名了 :“林思朗,你来回答,这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怎么解释?”
林思朗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漫不经心地站起身,挠了一会儿头说:“不知道。”
语文老师:“那就让你前面的同学帮你回答吧。”
方悦这会儿正低头憋着笑,突然被老师点到,吓得浑身一激灵,刚想站起身,却听见身后的林思朗淡然道:“不用她帮,我自己再想想吧。”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