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栈休整了一日,这日岑道晨起练武,一抬头瞧见相月白趴在窗口发呆。
这一世少见她这般松弛无忧的模样。
岑道拎着剑仰首,眼底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在看什么?”
闻声,相月白惊醒般往下看:“你醒啦?我下来。”
岑道不明所以,但没有什么犹疑地掉头回去,到楼梯底下等着。
相月白一下楼就见到人,明显得更高兴了。她笑嘻嘻道:“想看你练武,就提前等着咯。”
晨起练武对于岑道这种几岁起就住在军营里的人来说,跟吃饭喝水一样,早已是身体的一部分。
但谢门主不太管相月白,她一个月里能偷懒个十天八天的。
要是让谢大门主听见这“我练武早起不了但我能早起看别人练武”的谬言,非得起的眼前发黑不可。
岑道从来都拿相月白没有办法。他闻言,便去后厨要了碗热汤面和一碟小菜出来,让相月白边吃边看。
一套剑法结束,岑道额上已经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呼吸间白气升腾,氤氲了他结霜般的眉宇。
相月白吃饱喝足就等他结束,她摩拳擦掌道:“老师,陪我过招?”
岑道颔首:“好。”
二人上次比试还是在国子监那次,相月白毕竟是野路子杀手,岑道的招式很多都是在战场上实用的。
相月白单人能打,但混战状态下,她还真不一定占便宜。所以就一直惦记着再比试一次。
眼下知道了岑道跟她是一样的“重生客”,又一起经历过生死,找起人来更是理直气壮。
半个时辰后,相月白被岑道密不透风的攻势困到了“死局”的境地。
她冷静地审视着局势,不断试图突围,却总被出其不意的剑光挡了回来。
相月白薄唇抿得愈发紧。
蓦地,她在这“死局”般的处境中福至心灵,突然撤刀欺身而上!
岑道下意识侧身,却猛地顿住——弯刀水中月的刀尖,向内钩在他腰腹处!
岑道便收势,笑了:“比之前又厉害了。”
相月白却不回他,喃喃自语:“以身入局……”
岑道没听清,于是躬身侧耳:“什么?”
清晰利落的轮廓蓦地凑近,惊了相月白一下,冷淡松木气息没入鼻腔,她心跳莫名乱了拍子。
相月白清清嗓子:“你记不记得那个卦象的解读?”
岑道:“嗯。”
“卦象生门对应的是我们,而世道混沌陷入死门,所以要我们破死局,也就是‘我们’不要让‘世道’走向死门的结果。”
岑道沉吟片刻后恍然。
迎着相月白亮晶晶的目光,他忍不住放轻了声音:“如果想要推演出破死局的结果,当时重生的因缘就该是……”
“天道之所以选择我们,或许就是因为——我们以身入局了。”
其实相月白有一点猜测,她犹豫片刻,问:“你之所以知道我是黑罗刹,其实是上一世就在四道七界巷见过我,对不对?”
岑道眼角弯了弯,算是默认。
相月白顿时如天雷轰顶,她眼神四飘,颇有些四肢刚按上的无措。
先前,由于她要在国子监装成一个“孝顺师父报效国家桃李满天下”的国子监好学生,所以惯于在众人面前装乖,龇牙一笑比谁都没心眼。
现在猛地确认了自己那“砍人脑浆子”的德行,早就散到国子监祭酒面前去了……真是尴尬得想满地爬。
相月白木着脸地问:“是哪一次?”
好好的文人头子不当,去那恶鬼地界干嘛呢!
“是你在四界七道巷扬名不久后,在路上碰见一乞丐。他不认得你,顺手偷了你钱袋,然后被掼在地上……你那时武功已经上乘了,下手也狠,差不多一招毙命。”
岑道并没有什么尴尬的情绪,他甚至隐约有种……欣赏这暴力作风的意思。
“那钱袋上绣了‘相’字,我认得。”
话音落罢,他才发觉相月白的神色有些古怪。“怎么?”
相月白欲言又止瞅了岑道半天:“你上一世怎么会认得我的钱袋?”
岑道凝眉垂眸,半垂的眼睫遮住他眼底情绪:“你那个‘相’字是我绣的。而且你的身形……不算难认。”
相月白:“?”
相月白:“可那个钱袋是师父当年在灵州——”
她声音蓦地顿住,电光火石间想起了那天陈知府说起的一件事。
岑道可能在关阳见过谢听风。
“师父救下我那天,”相月白怔然,“你也在是吗?”
相月白瞧见那人眼睛里的霜簌簌掉落,落入一池暗潮中融化。
他掀起眼皮看过来时,一点隐晦眸光微微晃动,算是默认:“谢门主更精通轻功,你应该知道。”
话音落下,相月白瞳孔微缩,明白了什么。
岑道轻声说:“劈开那口锅的不是谢门主那把长剑,而是‘破尘’。”
她见过破尘。
是岑道那把刻金的双刃陌刀。
相月白曾于岑道坚硬外壳罅隙间,偶然窥见过这种极其复杂的情愫。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