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罗刹,本宫很是开心。”
暗室内装饰简洁精致,长榻上端坐着一个朱衣锦袍的年轻男人,他似是畏寒,正抱着一个暖手炉,笑意温柔地看过来。
不是东宫太子楚正则又是谁?
“殿下,好久不见了。”相月白警惕起来。
她曾以黑罗刹的身份出现在楚正则面前,如今这银质面具一戴短弯刀一拿,楚正则不知道她是谁才怪。
楚正则的脸色又苍白了些。相月白并不精通岐黄之术,只能感觉出他说话时中气虚浮更甚,也显得语调格外轻柔。
“慢着!她没事!”
“她去见大主人了……”
“楚正则?”
突兀响起的声音很熟悉,是袁春和岑道。
原来这暗室别有玄机,能教外面的人的声音清晰传入,里面的人的声音却不能传出。
可是……
相月白瞳仁微微收缩,岑道是怎么知道,这销金窟真正的主人是东宫太子的?
她确实从一开始就知道销金窟背后主人,只因上一世,她是以当杀手和卖情报为生——她是销金窟的“货源”。
虽然当时的主人没有露面,他们只是隔着屏风交换情报,但这一世楚都中,再遇见楚正则那次,相月白便将记忆里的人对上了号。
只是她当时只想抓住眼前的账本,没有利用销金窟的打算。
而楚正则也着实没有什么势力,相月白只当他还没发展起来。
后来事情变故多发,相月白才又将主意打到了销金窟头上。
她自从知道虞子德在灵州的情报,就联想到了在灵州外围的销金窟。
销金窟向来只做找死的大买卖——不够找死的他们看不上——这次一定会有动静。
从一开始她就打定了跟销金窟谈判的主意。
所以,她才会答应袁春的单独谈话。
可岑道是怎么……
“罗刹请坐。”
楚正则还是上次在楚都遇见时,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姿态很和气。
他看起来并不在意被相月白、岑道二人叫破身份。
“说起来真是惭愧,罗刹是怎么知道销金窟真正的主人是本宫的呢?”
相月白疏离地勾了点唇角。
“我自有情报来源,毕竟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殿下别费力气套我话了,您想必也早就认出我了,否则这鸦青袍里明明没有东西,袁掌柜又为什么非要出来拦人呢?”
楚正则抬首,那双没什么光彩的深黑眼眸望着相月白,明显亮了瞬,竟是兴致盎然起来。
“你果然聪明。”
相月白不置可否,眉梢微挑。
“账本是我命袁春临时撤换的,射出第一支箭的杀手也是我安排的,整场混乱都是我制造的手笔。”
相月白冷淡一抬眼,目光无声——为什么?
“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楚正则终于撕掉温润的外皮,露出一个阴郁病态的笑容。
“高位者尸位素餐,决策者党争倾轧,这世道安稳太久了,帝党与相党的制衡也持续的太久了,这有什么意思?”
他轻轻笑起来,是一种“神鬼能奈我何”的无畏无惧。
“这世道早就该乱了,不是吗?”
相月白无言以对。
她想起上一世见到的楚正则。
虽然在屏风后,但似乎总是很爱听她说一些能掀起震动的事,比如抓到了某个大官的小尾巴,又或者撬掉了某党的重要人物。
她对人的情绪向来敏感,因此每次都能感觉到楚正则不作声的愉快。
凡是能让人不太平的,他都乐意听。
……倒是和他方才的厥词很是相称。
“殿下。”她无奈道,“你为了挑起帝相内斗,多年栽培的掌柜说杀就杀,这让我怎么放心与你合作?”
楚正则:“自然是背叛我者不得好死,他背叛我,死得有用是对我最大的回报。罗刹与本宫既是合作,便是各取所需。就比如现在,你一定是对本宫有所图谋,才会刻意来寻,不是吗?”
相月白抱刀而立,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楚正则面容的细微变化。看起来说的是真话。
二掌柜背叛了他?投向的是谁?相党吗?
这太子殿下真是毫不掩饰地……
又是一个疯子。
太子殿下的疯劲儿显然与虞子德不同,虞相为人颇为神经病,喜怒无常,但深究便会发现他发疯只是顺便,实际上要达成的目的一个不落。
楚正则不是,这疯病患者外表以温润掩盖,内里是真情实感地希望天下大乱。
相月白默默吸了口气,“殿下,你可真是条贼船啊。”
楚正则看起来对她的大不敬很满意,“本宫的确与黑罗刹一见如故。”
相月白觉得她被骂了。
说罢,楚正则一抬手,敲了一下抱在怀里的手炉,相月白什么声音都没听到,但凭着武人的灵敏,还是感觉到了空中传来的震动。
随后,暗门再次打开,岑道被放了进来。
相月白恍然大悟:“袁春想必耳力异于常人?”
楚正则颔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