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有过这样的体会,难以言喻。
就像是把从冰泉中把心脏捧出,将它泡在一汪温水里。
心上原本有许多孔隙,这些孔早就被冰碴堵住,温热的水就像是不速之客,徘徊在毫无破绽的心脏表面,它们格外有耐心,也很卑鄙,即便知道自己并不受欢迎,也执着地停留。
虞砚开始本能地排斥这样的感觉,他并不希望自己的什么东西被人改变。于是他深吸了口气,将目光移到别处。
不看她,就不会有那样叫人烦躁的情绪。
“侯爷?侯爷?”明娆像做贼一样,生怕被屋里的人听到,她用堪比小猫叫一样的细微声音,轻哼,“没什么好听的,咱们走吧?”
她始终不敢低头看,紧张得全身紧绷。
从前从来没人会带着她到这么高的地方,她体会不到登高远望的乐趣,反正她的小命都快吓没了。
“王骏阳的事我并不关心,求你带我下去好不好?”
明娆见他久久不理自己,等不及地抬手拉了拉对方的衣袖。
“喂……你说话呀。”
突然旁边风过一只小鸟,明娆吓得颤了颤,突然一动,失了平衡,身子不受控地就往旁边栽。
男人突然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他的手臂很有力量,腰腹也是,拉着她回来,自己纹丝不动。
虞砚收紧手臂,头仍向着别处。
他沉默了好久,才低声缓道:“就算是摔死我,也不会叫你受伤的。”
明娆微微怔住,反应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讲话。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楼下传来了脚步声。
虞砚垂眸看去。
一身月白锦衣的文弱书生与一红裙少女一前一后从屋中走了出来。
“王公子……”李姑娘羞赧道,“我方才说的不是玩笑,你好好考虑一下。”
王骏阳没说话,只是淡淡笑着。
“我会向我父亲提起你的,让他举荐你入吏部任职,有我父亲照顾,你在京城就不再是无依无靠了。”
王骏阳温声道:“谢谢你,李姑娘。”
二人并肩往外走,出了门,才一左一右各奔东西。
人走了,再也没有继续待在树上的理由。
虞砚抱着人从树上翻了下来,平稳而轻巧地落地。
见明娆站稳,他没有犹豫地将人放开,动作果断不拖泥带水,只是心里若有似无地觉出遗憾。
明娆被他抱了那么久,耳朵早就熟透,她觉得十分不自在。站定后便冲对方福了福身子,打算绕过他离开。
擦肩而过时,虞砚突然道:“你与那书生有婚约,最好还是擦亮眼睛。”
明娆险些一个踉跄,她震惊回头,“你怎么知道?”
虞砚面上一哂,“你的婚书,是本侯送回去的。”
明娆这才知道那天他去明家是为了什么,她张了张嘴,最终没把“你这么好心呢?”说出来。
不提便罢了,他主动提起,明娆一定要与他说清楚。
“侯爷,我与那个王公子,哦不,那个书生,一点感情也没有,他方才与人私会,我心中的一点也不难过,真的。”
“而且我们已经毫无关系了,婚事已废,他现在想跟谁好都是他的自由,与我无关。”
前世的记忆牢牢刻在身体里,她害怕见到虞砚发疯的样子。
她一本正经地解释已经是第二回,虞砚上回以为她是在骗他,可这回,她是认真的,她对那个朝三暮四、忘恩负义的书生毫无感情。
虞砚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嘴角像是有自己的想法,总是自作主张地要往上扬。
他忍了再忍,最终还是放弃,任由唇畔上牵,淡淡的笑意跑了出来。
“二姑娘与本侯说这些做什么,本侯并不关心。”
“哦……”
明娆眨了眨眼,不明白他又想起来什么开心的事。
虞砚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挺胸昂头,负手往前走了两步,走到她的身后,又折返。他围着她转了一会儿,那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是明娆从没见过的。
倒像是……她小时候养过的一条大黄狗,每次扔给它一块大骨头,大黄狗都会拼命地摇尾巴,围着她上蹿下跳。
忽然又听虞砚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状元郎今年弱冠?”
明娆懵了一瞬,“或……许?”
她还真没在意。
婚书上是有写王骏阳的生辰八字,但她从未往心上去过。
虞砚看过一次便记住了,“本侯当初闲暇之余随手所做的一篇策论,帝师与翰林都赞不绝口。”
他冷哼了一声,“那年本侯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