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Mucho的顺从并不意外,很显然,武藤宅的仆从们对泰宏的如此听话显得十分诧异。好在Mucho并没有给我丢脸,简单的料理方式没能难倒他。平菇在生疏的刀法下变得尚算精致,泰宏的头脑也并没有弱智到会因为亲手下厨做汤而让汤锅在我眼前烧干或者爆炸。整体调味在主厨的指导与我的监督下并没有出什么差错,以至于最终成品的卖相还蛮好。虽然最初我已经想好了,如果他把一切搞砸做成恶魔料理的话,我就假装脚下一滑把成品清理干净。
当只余我们两个人坐在餐桌上时,黑胡桃实木餐桌变得有些过度空旷,深黑的岩板餐桌面也处处透漏着冰凉的实感。我坐在武藤泰宏的正对面,他却又在无人之时恢复了寡言的习惯。武藤泰宏眉目下垂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心事,即便是有心怡的美食近在眼前却又不肯主动享用,我对这种尴尬的场景总是容易感到手足无措:“你不喜欢?”
“并不。”他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最后板着脸拿起刀叉。“我开动了。”
他那正襟危坐的模样使我忍不住发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阻止动作:“诶等等等,你不会平常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也要拿刀叉吃披萨吧?”
“怎么……?”我能察觉到他的手腕肌肉变得僵硬,但眼神中依旧保持着种困惑感,我只好憋着笑不再调侃他。“不……我是说。在我面前不用那么拘谨。两个人在一起吃个披萨没必要这么如临大敌。”
武藤泰宏偶尔在这种时候会像个无措的小孩,受惯了礼仪训诫的人在特定的场合总会产生紧张之感。或许只有此时,我们是彼此最理解对方的存在,他对整个屋子所产生的局促感不比我少,相比之下,甚至可以开出“究竟是谁第一次进这间房子”的玩笑。但当我们眼神相对的时刻,受到他眸眼里的真挚所感染,我连开玩笑的心思都恍然消失,最后只好将话语化作一句:“干饭就要爽快点吃啊!”
比他先行一步用手抓起披萨,蛋黄酱配烤土豆是日本的特色吃法,若是意大利人看到我们在吃这样的披萨大概要痛心疾首责怪我浪费粮食之类的。但最近这种吃法在国内流行得不行,报刊亭卖的美食杂志上专门介绍过做法,如此我便记了下来。武藤泰宏怔了怔,随后学着我的样子大口将马苏里拉芝士跟蛋黄酱胡了满嘴。他那副有点狼狈却又因满足眯起眼睛的样子逗得我直笑,似是被我的情绪影响了,他无可奈何状也弯着眉目笑出了声。我两就像是漫才场下的观众,因为莫名其妙吃披萨的烂梗笑得合不拢嘴。
“你果然还是笑起来更好看,Mucho。”
武藤泰宏笑起来才显得有些年少人应有的爽朗,眉目间的愁苦和过于早熟的气息在笑容中淡化了很多。他听到我的话似是有些害羞起来,耳垂处泛着浅粉,视线到处乱瞟,依旧是嘟嘟囔囔回应着我:“那是你的错觉。”
“我认真的。”
我点点头再次认可了自己的观点,他则像被我重复的话语袭击般,呛到了口水。我有些担忧地望着对方不停抖动的肩膀,武藤泰宏猜到我将要凑过去拍他后背的举动,举起手强烈示意着他自己平复呼吸就好。
“咳咳咳咳……我听说,世田谷有学校对你的学校挑起事端?”
他不提起这茬我都快将这事忘了,我一拍脑门满是恍然大悟的口吻:“确实有这个事来着,不过放心,他们是被利用了。”
“世田谷国际外语,那地方是我的母校,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武藤泰宏的话语里隐约还带了丝嗔怪的意思,我对这语气并不感到反感,更多是有点无奈:“比起这些,我还真不了解你的情报能力强成这样。在涩谷发生的事却被你知晓的清清楚楚。”
“你是不是有点太小瞧我。”
“倒也没有,只是我们最开始就没互相透过底。你不是直接就升学到松涛区来,我怎么猜到你在世田谷读过书嘛。再说了,哪有一出来就在富人区开始大张旗鼓收小弟的,你可比我想的大胆多啊。Mucho。”
“比起在涩谷十字街头立大旗这种近乎招摇的树敌举动,我认为我的行为不算多么有勇无谋。”
“啊……你精明到这种地步,连这事都知道了啊。”
以埋怨的口吻互道关心,像极了受生活柴米油盐琐事困扰的家庭纷争开端。我们面对面坐着,即便会话中稍有尴尬,即便未曾用眼神进行交流,却并不妨碍我们之间互通心意。武藤泰宏似乎猜到了我到访的目的般,话题从世田谷国际相当自然转向了东卍。
“所以,你这回来是想要问一个结果吗?”
“什么结果。还有,不许像小孩一样挑出小番茄。”我虽没有理解他的提问,但还是很执着于怎么会有人不吃干净西餐中的装饰圣女果,索性直接用叉子叉去他盘子里剩下的小番茄一口一个塞自己嘴里:“我们不是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还真不知道你竟然还有挑食的毛病。”
他顿时语塞,脸上浮起可疑的红晕。“那种边角料倒也没必要都吃掉……吧……”
“替你打折干净了,所以,你说的结果是指什么?”
“咳,你想要了解世田谷国际那次挑事的人员名单吗。如果你需要,我就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