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石仓晴老师的再次见面已是入了深冬,那时S62的少年们已经全部离开了少年院。我本就结束了我的辅助工作。虽已有足够的借口脱离这片地方,却总因为黑川伊佐那的离开而变得对未曾捉摸的世界有了探索的念头。
这是愚蠢而不自知的事情。就好像每一个靠近危险的猎物不知道自己正在被狩猎过程一样。可我这时偏觉得自己是不同的——尽管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如此莫名其妙的自信。
“有些孩子,他并非感受不到喜怒哀乐。就像有些不懂事的大人一样。他们并非彻底放弃了自己的情感所有权。是生活折磨使他们忘记自己的痛苦,并将痛苦不值一提化,甚至歌颂痛苦,将痛苦当做成长中最好的课程。所以他们对痛苦的感知力才会退化乃至逐渐变浅。”
“可是老师,就算是我也害怕被伤害和疼痛呀。”我想来想去只能憋出这一句话。情感的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就好像人本身就是想要最好的结局。
“鹤即便害怕被伤害——也学习了柔道不是吗?害怕和行动本身就是两个不矛盾的事。只不过是取决于你自己是否会去行动。”
石仓晴的提问使我恍然中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她讲的有道理,我根本没法反驳。想起师父在最初教导自己受身技时便是无数次将自己后仰,倒在硬邦邦的垫子上,无数次的摔打最终使我们练就即便自己仰倒在地上也无妨的情况。
人类似乎是被神明狡猾地分作不同又相似的存在。我想。世界上肯定有并不害怕不被理解但依然坚守自己的道路的家伙。
“说起来,我在做这个的原因还是因为的外甥呢。”
“外甥?”我十分好奇。“石仓老师的外甥是什么样的人?”
“与其说外甥是什么样的人……不如说我的姐姐是什么样的人。我和自己的姐姐其实也并不能真正相处好关系。这是事实,我并不羞耻向你承认。姐姐她是……利己的,懂得权衡所有利弊且理智的,跟我在学习方面从专业就八竿子打不着的,是聪明过头后便会本能用最聪明的眼光观察所有人的……但是却也是深在其中永远不知所以然的。”
“是吗。”介于我并不清楚这份哀怨里究竟有几分真实的夸赞,只好做出倾听者的姿态更贴近了石仓晴一些。石仓晴看着我的样子,浅笑着伸手揉了揉我的发顶。她的笑带着真诚和一丝疲倦。让我难以开口回应她任何的情绪。
“所以,我至少希望自己的外甥能稍微过的幸福一点。但是她的掌控欲太强了……就好比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饭,都得由她亲自来给自己的儿子规定比较好。那孩子再长大些肯定有逆反期,到时候反应过来时,他肯定会想要彻头彻尾极端的改变。从一个极端到达另一个极端,这永远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才来到这里兼职工作。或许有一天,我那笨拙的小外甥也想学会怎么表达自己。”
“原来如此……那老师的外甥叫什么呀?”
“他啊,叫铁太,比你还要小一岁呢。他也住在涩谷,成绩一直保持全年级第一。聪明到出了名。或许有一天,你们会见面吧。”
“铁太……真是熟悉的名字。”印象中,稀咲铁太那带着后框眼镜的样子跃入脑海。但怎么看怎么不觉得他与石仓晴老师所说的形象十分搭边。我将心事按下,冲石仓晴许下誓约。
“如果真变成这样的话,我会帮晴老师一起付起教导的责任!您给予了我勇气,同等的,我也该如此给予他人正面面对自己恐惧的力量。这才能让人与人之间达成连接和传递的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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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间凛木去世的时候身体几乎瘦脱了相。
半间修二非常冷静地看着这个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本来觉得自己不会悲伤,木然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将一切都处理好作为唯一亲属带着遗体前往火葬场。但是他在面对火炉的刹那感受到了极大的不真实感。他心里的怨恨忽然空了大半,得到的竟然是难以言喻的侥幸。
他想起鸢尾花,想起椎名鹤。那个少女本是夺走他生活的一份子,却最终成为了拯救他人生的一部分。如果罪恶会继承的话,半间凛木作为父亲的一部分会在半间修二的血液里永存,他总会将这份罪恶背负下去。但椎名鹤不同。椎名鹤这个名字在他心中像是一种惹人心神不定的禁忌、弱点,还有难以言喻的欣喜。
欣喜是内心荒芜的家伙们最大的瘾,生活中可遇不可求的奢望与干脆不去触碰的禁忌。半间修二想起自己与对方分别时近乎惹哭了她,在将父亲的骨灰放在四四方方的小盒子中,自己内心中竟然残存着想要继续活下去接触欣喜的侥幸。
真是丢脸。
他并不需要成为什么样令人骄傲的人,因为未来并不会有什么存在会为他感到骄傲。只是他忽然不想做不珍惜当下的人了。他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哭泣过,但至少那个女孩不应该为这样的自己来哭泣。半间修二就是这么看着一个个孤零零的铁盒忽然开窍的。
脱离这个愚蠢的地方也无妨——他已经长大,忍辱负重地存了一笔钱,可以独居在这个日本的任何一个角落。再去做一些自己早就熟悉的事。在黑暗里套取活路是他的本事。如果能够稍稍袒护住那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