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杨可琳的过激,陈柚很平静回答:“结婚有一年了。”
没什么起伏的语调听不出她的真实情绪,杨可琳盯着平静的陈柚,若有所思。
对未来一无所知的陈柚,有些可怜。
一个普通工人,跟一个大学生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儿。
她现在一眼能看见陈柚十年后的模样。
那是一条她经历过的路。
“你丈夫也回城了么?”
“他留在赣省。”
杨可琳了然,看来能到棉八厂工作,不是陈柚男人的本事。
郭春雅有些心急:“你跟他离了?”一个留在赣省,一个回了沪市,相隔两地短暂的婚姻,似乎没有继续下去的理由。不知道自己是想女儿离婚还是不离婚,去年女儿写给她的信,郭春雅并不是全然忘记。不然不会连女儿先斩后奏,她都挺不起腰杆。
后妈的焦急,勾起杨可琳的好奇心。
闪婚闪离这样的事,摆在现在很是罕见。在这个时候离婚还是一件丢脸的事。不过陈柚是在乡下结的婚,想瞒住一次婚姻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就是可怜了那个跟陈柚在乡下结婚的人,陈柚受不了乡下苦的时候拖着人家结婚,能回城就把人一脚踢开。
上辈子她不是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人,但那也是在大部队回城后。
陈柚这样的……算得上“先锋”。
“没离。”利落的声音,不拖泥带水。
陈柚回来只是跟郭春雅说一声,晚上还要赶到棉八厂那边报道。本来是直接在火车站接人的,陈柚选择先回家,是跟家里头说一声,也是跟左邻右舍说一声,机床厂是她长大的地方。
“倒是可琳姐,你哪一年上的大学?”
陈柚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杨可琳还是说了谎:“去年秋天入学的。”
杨可琳是真的不知道陈柚结婚的事,要是知道她也不会回来这样一趟。怎么说也得等到毕业入职,才跟家里头提起自己是大学生这回事。哪年入学的事瞒不了一辈子,她也没有瞒一辈子的打算,只要眼前的节骨眼过去就好,等瞒不住的时候,她也毕业入职了,郭春雅陈柚都不能够影响她的人生。
那时,是她能够在她们人生里兴风作浪的时候。
“是去年?去年你给我写信的时候工农兵学员名额已经定下来了。”陈柚把话挑明,她不需要对杨可琳有什么感激,“你既然是去年靠推荐入的大学,那肯定是知道流程的。你去年闹得那样及时,家里头的事情传到大队里。去年给我写信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是在愧疚,还是在得意?在推荐名额到手之后,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想起我可能因为你失去了上大学的名额。”
杨可琳说:“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只是想你也过得好,我跟你又没有什么冲突。你在赣省,我在草原兵团,一南一北的推荐的名额不是非此即彼,我们没有竞争一个名额,我怎么可能故意害你。”
要是被陈柚扣了这样一个心机重的帽子在头上,那还了得。就是以后不跟机床厂的人打交道,她也不乐意成为别人同情陈柚的一个理由。
“希望我过得好。”陈柚微微歪头,露出有些天真的笑,“那我拿走家里的一点东西,你都要闹得大院底朝天。可琳姐,你说这话我真不信。以后我们就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好了。”
大学生一参加工作,工资就比正式工人工资高,转正后更是高二十块钱。
跟念大学的杨可琳比起来,陈柚最好的出路也只能算的上是独木桥。
陈柚不是不知道念大学好,要不是去年杨可琳在家里闹了一场,她在大队里的处境不会那样糟糕。招工的名额肯定能落在她身上,招生的名额她也是有希望的。
工农兵大学少没错,但是跟没有机会,是两码事。
杨可琳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都不耽搁陈柚心里头介意。她不乐意跟杨可琳谈笑,不想善良地说一切跟杨可琳没有关系。
从杨家走出来陈柚有些脱力,她倚着墙壁站了一会儿。
家属院的大路两侧的树枝跟去年没有什么区别,就是一个在冬天一个在夏天,来往的人都是三俩成群有说有笑的。手里提着网兜,网兜里放着一个铝制饭盒或者搪瓷杯,有的搪瓷杯里头还有一两个馒头。
到附近的招待所拿走包裹,乘坐公交去了棉八厂。
*
筒子楼。
“杨工家的两个女儿都回来了,大女儿成了大学生,小女儿去了棉厂。”
“大学生不得了了,这是出金凤凰了。”
“他家小女儿叫有有是不是,当初在学校就是表演团的,她就是去棉八厂宣传队,那都得是台柱子。”
陈柚回城本来也是一个话题,但跟杨可琳成了大学生比起来就不那么起眼。当工人是难,那也难不过念大学,上大学的名额机床厂这样一个大厂一年也就那么两个。
杨可琳的年纪也不小了,再下去花期要过了,大学里头好像是不能够结婚的,三年大学下来,杨可琳都二十五岁了,一谈起年龄,杨可琳的大学生身份都没有那样吃香了。
外人会嘴碎什么,杨可琳心里头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