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姐下乡这件事,在当时的陈柚看来,真是不可思议。
陈柚的继姐就不是能吃苦的性子。
陈柚在城里的日子过得还成,继姐的日子要比陈柚还好些。
郭春雅后妈当得比别人家的亲妈还要体贴。
亲妈有的好、郭春雅要有,亲妈没有的好、郭春雅也得有。
就拿新衣服来说,郭春雅再婚后,陈柚过年的新衣服就没了影子。
每年的布票都贴给继姐,两个人的布票给了一个人用,继姐的衣服自然比别人家的姑娘多出一些。
继姐是筒子楼里的女孩,羡慕嫉妒的对象。
吃、穿、用,样样都得跟别人比着用。
可就是这样的继姐,家里的家务都不怎么动过的继姐,平地一声惊雷,说她要下乡去。
这完全不像她了。
在爸妈说了下乡的苦后,继姐口中说了许多大义凌然的话,大多是报纸上的口号,说得很是激情澎湃。
听的人全部傻眼,继姐报名的地方跨了大区,在祖国的边疆。
她毅然决然要奔赴祖国的边疆。
这完全不像她了。
名字登记好后,别的人也不能再改,只有一两个月可以收拾东西。
郭春雅能做的只是给继女准备东西。
郭春雅跟陈柚说要记得姐姐的恩情。
话里隐含着:
要不是姐姐主动下乡,该下乡的就是她。
这个家里的人都知道,如果有一个人要下乡,那个人会是陈柚。
杨可琳的亲妈走了没两月,杨大勇就跟郭春雅成婚。在外人看来,杨大勇是为了找一个人照顾女儿,落在杨可琳眼中完全不是那样一回事。
杨可琳对父亲心有芥蒂,杨大勇对女儿心有愧疚。
因着这事,继姐在家里总是占着理,家里的好东西总是继姐先占着。
家里的活计,继姐很少沾。
十几岁的姑娘换在谁家,烧个菜都是会的。杨可琳却是不沾的,她烧菜的几次总是放很多的料,几次下来,郭春雅也不用继女上灶台。
这事……若是发生在陈柚身上,不会是这样的结局。用多了油、盐,总是会被教训的,再多的不会在被打骂后,也会长记性。
天生不会做菜、天生不懂做菜?
天底下有几个天生会做菜的呢。
继姐在家里的待遇总是好过陈柚的:
脏活累活不挨她边,好事美事总轮到她。
继姐决定下乡一事,给了陈柚很大的触动。
她捏着自己的手心,总觉得这是一场梦,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切起来。
不仅如此,继姐还劝说着爸妈,说陈柚年纪还小,这个时候下乡没有个人照顾。让陈柚留在学校里再念一年书,指不定能碰上高中招生。
一夕之间,继姐变了一个人。
这样的话,竟然是从继姐口中说出来的。
这还是那个说她是家里蛀虫的继姐么?
不久前她们还吵了一架,因为陈柚穿了继姐淘汰下来的旧衣服。
被继姐骂后,陈柚没有选择沉默,而是指出人的布料是定额的,继姐身上的衣服是用了她的布票。
继姐说:“没有钱就买不到布料。”理所当然将衣服当成她私人的财产,将陈柚划在这个家外。
转眼间,继姐在父母面前,心疼她。
生活、荒诞如梦。
杨大勇、郭春雅都说大女儿懂事了,说她是大姑娘了。
在发现下乡的事真的改变不了后,郭春雅忙前忙后为继女准备东西,吃的用的穿的花的。
各地的票并不通用的,沪城的票换成全国粮票是要折斤量,夫妻两个却很是舍得。闺女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恨不得全家都搬空才好。
那两个月,郭春雅日日为继女准备包裹。
陈柚对那段时间的记忆,是玉米窝窝跟咸菜,她两个月的口粮都成了继姐包裹里的全国粮票。
继姐下乡后,郭春雅又对陈柚说,要感激继姐,是继姐让她不用下乡。
那时,陈柚却没有多深的感悟:
不事生产的她,吃白食的她,是没有话语权的。
他们要将东西给谁,那就是谁的。
郭春雅说出来的话,换来杨大勇的点头、陈柚的不吵不闹。
继姐的嘴开了光,在继姐下乡后的第一个春天。
没有下乡的陈柚赶上高中招生,念了高中改制复课后的第一届。
因着外形条件优异,她加入了校文艺团,成为下乡表演的人。所谓的高中特别不正式,她的初中多念了一年,一入了高中就是高二,只用念了一年就高中毕业。
那几年混乱的学制,各地都不大相同,总结不出来一个规律来。
不像是现在,五二二学制。陈柚那一届的学生,唯一相同的是小学念了六年,从初小到高小是没有错的,但念到了六年级,有的人接下去是辍学,有的人是念戴帽中学……往后到底是哪一届的,到底念了几年学,谁也说不清。
但无论拿到的是小学、初中毕业证,从学到的知识来说都只有小学生的水平。
陈柚学历上是高中毕业生,但在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