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吗?哪个人会忍心亲手处决自己的亲人呢?“郦卿公正严明,令人钦佩,是朕——粗心大意,让卿为难了……”
“不!臣感谢陛下,赐臣这个机会。不然臣真不会相信,孟大人会犯下此罪。”
“也许真是有人陷害呢?也说不定。皇甫家被陷害的事还没过去多久呢。笔迹这种东西很好模仿的是吧。”
“陛下。”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皇帝温柔的声音像缓坡引水一样,把丽君今日平静表面下汹涌的情绪引到了一个失控的边缘,她握紧手中的白玉棋子,告诫自己要隐藏情绪,不能把任何脆弱展现在别人面前。
她清清嗓子,尽量平静地说:“孟大人,算臣的启蒙恩师,臣这一手颜体就是他教出来的……他也曾教导微臣……要学颜公宁死不降的铁骨——虽然他并不是那种人。他多年为官明哲保身,但也兢兢业业,忠君爱国……若说他突然变得心狠手辣,为非作歹,臣比陛下更难相信……可,可臣怎会认不出来……那纸上字字……都是臣曾经,一遍遍描摹,一遍遍临写,日日夜夜想要超越过的模板标杆啊……”她说到后面,声音又无法控制的颤抖了起来,手里的棋子都快要捏碎了,但泪水依然不争气地充盈了眼眶。
她微微抬起头,挣扎着想把眼泪逼回去。这些都被皇帝看在了眼里。他起身把周边的窗户关起来,走到她身边,用最轻柔的声音对她说道:“这水榭三面环水,平日没人过来,太监们早被朕遣散了,你要哭,就哭出来吧。”见丽君仍旧咬紧嘴唇不肯哭,他叹了口气,伸出右手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四年了,你也应该好好地哭一场。在这里哭没人会知道——你若是顾忌朕在这里……朕也可以回避。”
她终于没有忍住,哭了出来,“为什么……”她哭道,“为什么……”为什么身边人会一一背叛,为什么亲人一个个变得面目可憎。自从乔装改扮,她就戴上了厚厚的面具,悲欢喜乐被深深掩藏,她曾经多次忍泪吞声,积压的情绪终于山洪爆发。她恨父亲懦弱无刚,当初刘奎璧仗势逼婚,他不肯上表申诉反而逼自己改嫁,她恨父亲背叛自己,不听自己之言,受皇甫少华撺掇联名上本,她恨父亲如今变了一个人,让她多年来亦步亦趋跟随的模范身影轰然倒塌。
皇帝无言安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哭,等她哭声渐止,情绪平复,才从怀中掏出了一幅手帕递给了她。
“多谢万岁。”
萧毓青见丽君此时两边眼眶都哭红了,别有一番风韵,不由得又看痴了。丽君注意到他又盯着自己看,本待着恼,可想到方才才在他面前失态大哭了一场,反倒不好意思发作了。只咳嗽了两声提醒皇帝,让他挪开了视线。
他暗想,往日的郦卿是“任是无情也动人”,今日一看原来“道是无情却有情”。他笑呵呵地说:“哭出来就好了。人都有七情六欲,郁结不发是要生病的。郦卿以后有什么愁闷不便发的都可以找朕来倾诉啊。”
丽君偷瞪了他一眼,还嫌我今日不够丢人吗?都怪他说话的那个声音,太过柔软使她听了鼻酸。她暗想以后心中不快时,就是绳捆索绑我也不进宫了。
她背着皇帝这样想,转过头去早换上微笑:“陛下说笑了。哪有臣子失意来找陛下倾诉的道理?成什么体统。臣今日御前失仪,蒙万岁宽宥,已是感恩不尽了。”
说罢她就要告辞出宫,萧毓青以她泪痕未干,眼尾尚红为由,留她把棋下完才放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