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琦目睹这一幕，无动于衷。义父愚蠢，其实可以活，偏要寻死。他冷漠的眼瞳瞥见了那个泡在水中的女孩，血色的湖水映衬着她苍白的面容，生命最后的恐惧、疼痛、不甘，都凝结在那双大眼睛里。
百里琦认识元吉公主，她是个很温柔的人。他曾经被一群少年围殴，躲起来哭，她送了他一块糖。雪天守夜，遇上元吉公主溜出来玩雪，她总爱对他笑。
他们只有这浅浅的交情，现在，她死了，他还欠着她一块糖。
百里琦在一旁的花圃里折下两枝杜鹃，放在水中。随后，他俯身割下一块龙袍，包着成康帝的头颅，大踏步离开了这里。
在他走后，冰冷的湖边，元吉如鬼魅般坐了起。
她一瘸一拐地走向一处偏殿，行动僵硬，犹如提线木偶。
但她在向前走，这一世，她不能依靠任何人，她要靠着自己活下去。
*** ***
偏殿在冷宫旁边，早已废弃。任外头如何喧嚣疯狂，这里依旧是房屋衰败，死气沉沉。
有一间小房子内透出一抹暖色的灯光，走近了，还能听到一个喑哑的童声。
“过年啦，贴花啦，满窗子，都红啦。贴个猫，贴个狗，贴个小孩打滴溜，贴个老猴抽烟斗……”
她拨开齐人高的荒草，推门走进房子里。
正在唱歌的小姑娘猛然转身，看到了元吉公主。公主浑身是水，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更可怕的是，她的脸上伤痕交加，几乎辩不出面容。
她害怕地向公主行礼，元吉却冲到她身边，用力抱住了她。
这个小丫头，是前世替她守护定国玉玺的人。国亡那天，她急着逃走，留下这个小丫头在宫里挣扎求生。她过于弱小，被北齐人欺辱，被梁人排斥，落得一生病根。
她像一棵顽强的野草般活了下来，靠着向宫里的侍卫出卖身体，终于得到出宫的机会。她找到元吉，将层层包裹的定国玉玺交给她。很快，她就油尽灯枯去世了，身体轻得像一只小猫。
元吉抱了她良久，然后才默默打量房中的布置。这是间荒废久了的偏殿，地上放着一床棉被，被里似乎睡了一个人。被子旁边放着几碗黑乎乎、绿油油的东西，有些是药，有些是发霉、馊掉的糊糊。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怪味，令人作呕。
小丫头用粉嫩的手托起她的脸，轻轻吹气：“公主痛不痛？般若给你呼呼！”
贴得很近，她感受到小丫头热呼呼的脸贴着她冰冷的脖子。
“给你吃……”小姑娘从怀里掏出一颗小小、被捂暖的鸡蛋，塞到江遥手里。
江遥听到了她肚子咕咕的叫声，眼泪不停地落下来。她撇过头，将小丫头放到地上。
小丫头跑到床铺边，摇了摇被子里的人说：“李嬷嬷，元吉公主来啦！你醒醒，该喝药啦？”
元吉抬眼一看，床上的李嬷嬷全无动静，脸色灰白，走了有些时辰。
般若将床上的被子掖好，轻声说：“李嬷嬷生病了，一直说梦话。元吉给嬷嬷唱歌，嬷嬷就不做噩梦啦！”
“过年啦，贴花啦……”小小的声音填满了空荡荡的屋子，也填满了元吉的心。这是许久以来，她第一次感觉到内心的温暖。
小丫头唱完歌，捧起糊糊想吃。元吉走上前，夺走她的碗，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走吧，我带你出去找点吃的。”
“等一下！”小丫头扭了几下，落到地上，迅速从李嬷嬷的被子下摸出一个包裹，抱在怀里。
“这是定国玉玺，”般若奶声奶气地模仿着大人的口吻，“李嬷嬷说，此乃定国玉玺，万万不可离身，要亲手交给元吉公主。”
“般若乖，以后别叫我元吉公主了，叫我江遥姐姐。”
这是她前世躲在民间取的名字，江山遥望，不见故人。
这一世，她定要尽力守护所有真心待她的人。
***
殿外一片绝望的气氛，北齐人已经破了皇城，宫中禁军群龙无首。所有人都在争抢财物，仓皇逃跑，几名侍卫正为争夺一包首饰而打架，见有宫女走过，想上去抢劫。
元吉抬头怒视着他们，冷冷的黑瞳映着漫天火光，仿佛有天神般的威压。只与她对视一眼，就令人心生恐惧。
众人散开了，元吉逆着人流往前走，找到膳房，搬了食材、锅、柴火等物什，回到冷宫。
她让般若坐在稻草堆里休息，自己则不急不徐地架起一口锅，翻找出一块羊肉，抄刀斩成小块，放到凉水锅里加热，然后出水晾凉，热油翻炒。前世她过了很长一段行军的日子，军中简餐做得得心应手。
肉煮得极烂，入口即化。羊骨头也炖酥了，酥得流油！两人都喝了满满一大碗。
江遥又找了些莴苣、萝卜煮上，慢条斯理地多喝羊汤，喝饱后铺上稻草，睡觉。
尽管外面刀光四起，天下大乱，江遥仍抱着稻草，让自己入睡！
她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才有力气恢复伤势！
她一个一个想着仇人的名字，将这些人的脸深深刻进脑海。
不知不觉，她睡着了。直到外面传来“沙沙”声，江遥猛然惊醒，辨认出极轻的脚步声——这里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