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
“下水,通通下水!”
“违令者斩!”
“不要穿甲胄,把甲胄脱了再下去!”
“穿甲胄可浮不起来!”
“下去,下去!”
……
甘奇大喊:“放箭,放箭!”
芦苇一丛丛,看不到一个人影,却是这箭矢已经往前在射了。
“啊……”
“救命啊!”
“我不下水,我便是死也不下水!”
“杀,弟兄们,随我往火里冲,冲过去,杀光那些宋狗!”
……
甘奇依旧大喊:“放箭,把所有的羽箭都射出去!”
这场仗,还谁都没有看到谁,就打起来了。
似乎真有辽人往大火的方向冲来了,也是往甘奇的方向冲来了。
芦苇燃烧,先从顶部燃起,枯黄的芦花,一点既燃,大片的芦苇,都从顶部开始燃烧,然后慢慢烧向下放,一燃一大片。
人冲进芦苇里,冲进火里,又岂能还有活路?
人跳水的噗通声,伴随着被火烧的凄惨嚎叫声。
马匹的嘶鸣,军将的呼喊呵斥。
呼救之声。
痛哭之声。
声声入耳,都清晰的传到了甘奇的耳朵里。
还有那阵阵的肉香,也伴随这焦糊味道。
火势过去了,十万人早已拥挤成了一团,许多人甚至不用自己主动跳水,也会被人挤下水!
黄泉地狱,阎罗鬼殿,也不过如此了!
惨不忍睹,兴许应该是惨不忍闻。耳朵不忍闻那惨绝人寰的声音,鼻子不忍闻那空中弥漫的味道。
甘奇最是一个心软之人,这些声音,让他刺耳挠心,心中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挠。
所以甘奇一脸的难受,继续大喊:“放箭放箭!”
放箭,是希望能给一些人一个痛快,不必受那烈火焚身之苦。
十万大军,在烈火与水中挣扎,在生与死之中挣扎。
陡然之间,甘奇想起一个人名,杀神白起,这个秦国大将,竟然活生生埋过四十万赵国士卒。当时的白起,又是何等的心思?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种心冷如冰的人?
甘奇自问自己做不到。
甘奇停住了脚步,并没有再去追那大火的步伐。
烟尘隐天蔽日,呛得甘奇泪水不止。
甘奇静静站着,看着大火离自己越来越远。
看着火过之处,焦黑一片,焦黑之中,慢慢露出一个个人,姿态万千,躺着的,蜷着的,缩着的,张牙舞爪的,四肢各异的……
相互拥抱在一起的,层层叠叠压在一起的……
被烧死的,被呛死的,被自己人杀死的……
甘奇大喊:“看看有没有活口,有活口不要杀了,绑了就是!”
令兵带着甘奇的命令,到处去传。
左右的水里,也不知沉了多少人,泥巴地里,也露出一张张被泥巴包裹的尸体,只是泥巴都烤干了,人也大多烤得差不多熟了。
水里却又还有人坚持着,把头露出水面,不断咳嗽着,奄奄一息。
甘奇走到水边,抬脚轻轻踹了一下面前的一个半蹲在岸边浅水里的人,这人显然不会游泳,却又无可奈何下了水,又不敢往深水里去,最终,还是死在这里了,蹲成一团,头上的头发都被烧得一干二净,惨状死在难以入目。
甘奇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着不大的水面喊道:“都上来吧!上来有一条活路!”
水里一双双麻木的眼神,一张张漆黑的脸。有人凭借自身的水性,奋力踩着水,保持漂浮状态。有人抱着一块木头,不敢有一点放松。
并没有上来!
甘奇也不急,而是开口又喊:“耶律仁先是哪一个?”
没人回答。
却有一些人把目光聚在了一个抱着大木头的人身上。
“枢密使,上来吧,你也不会水,泡着也活不久。”甘奇如此说道,左右军汉已然拉弓搭箭。
耶律仁先抱着一块大木头,并不答话。
“你不上来,我就放箭了。”甘奇如此说道。
却忽然见到耶律仁先忽然痛哭流涕起来,口中大喊:“十万人呐,十万人呐,都被烧死了,有违天和,有违天和!上苍若是有知,你们这些罪魁祸首,一个个都将不得好死……”
有违天和,甘奇皱了皱眉头,摇头叹息一番,兴许心中也有触动吧,开口说道:“枢密使,上来吧,上来一个,也少死一个。”
不想水中的耶律仁先竟然答道:“我不会水,游不上去,便让我在此处自生自灭就是,是我把他们带入这般绝境之处,也无颜面再见任何人!”
甘奇摆摆手,一语:“抛根绳子过去吧,你们留几个人看着这些北枢密院的枢密使相公,他若是相通了要上来,就把他拉上来。”
甘奇转头,走了,十万大军,在这一场大火之中,并未真的都死光了,侥幸之人至少也有五六千人,这些人大多脱了甲胄浮在水面之上,也有人开始上岸了,上岸束手就擒。
东西两边的火,碰到一起的时候,就会熄灭,也会往南北两边继续烧去,越烧越远